2006年12月31日 星期日

關於文藝青年

  我終於把文藝青年這篇給轉上來了。對我來說大概再沒比這篇更有意義的文章了,也是從這開始我大量地寫字,然後逐漸誠實地朝這個方向走。

  當初不轉上來為的是一點遮蔽,畢竟這篇文章是我最大的底牌,連這都給翻過的話大概我也就赤裸裸了。

  至於今天為什麼我要把它轉上來呢?或許是覺得自己走出了一點自己的樣子,以至於多了新的底牌。我希望是這樣,畢竟長得再慢也是得往前的。現在回頭看這篇文章,仍然相當驚訝自己是在怎樣的心情狀態下寫出來的。當時剛看完"我的溫州街",然後就想寫點東西紀錄一下,卻沒想到不可抑制地寫了一大串,而且超出當時我的表達能力。當然今天再看,實在覺得當時的自己稚嫩地可愛,不過重要的是非常誠實。

  現在的我人在天使,這是更早以前的那海,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在山上的那海。其實那海就是該在這的,也許當小葉決定再從山上開店起,就決定了要再結束而且恐怕是永久的結束這命運。問起小葉為什麼要關店,他說那是我們的軟弱,我一定沒在小葉面前掉淚,但是我深深地知道人都軟弱。

  我老想著哪天去找小葉,但是我知道那份感情在於那海,如果真要再跟小葉見面我想我不知道跟他說些什麼,不過我永遠也忘不了和他兩個人窩在昏暗的店裡頭看日出日落,想必當時的我們都同那海一般困頓。而今天的我們都離開那了,也許能走得更遠,或者說總得更遠,於是為了讓自己更輕盈,我把文藝青年轉上來,算是再一次地對自己做一次了結,再一次,永遠都有再一次。

文藝青年

  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文藝青年,甚至對這樣的稱呼反感,有時候覺得這東西太造作,有時候覺得那是一種沉溺和軟弱,不過,我有個一般人所定義的文藝青年的兄長,於是從我對文藝青年這四個字有主觀的好惡開始,我的兄長成為了開啟我無限衝突和自我矛盾的引子。

  我的兄長,是的,”我的兄長”,自小愛看書,高中進了建青和紅樓,在台大機械唸了幾年之後跑去唸清大經濟,現在似乎是清大中國研究所的高材生,如果你走進他的房間,喔,那是個地上鋪著巧拼然後充滿霉味的垃圾坑,有一張沙發床還有一張用舊沙發椅改造的書桌,到處散落著書和唱片,牆上掛著幾幅炭筆素描,改造的書桌上還有一個石膏像。他的時間和錢多數都花在書、唱片、咖啡上,打發時間的場所多半是誠品、圖書館、咖啡廳。咖啡廳,沒錯,每個文藝青年或文藝少女都該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咖啡廳,那是他的書房;是他的臥房;是他的客廳;是個撇去家人之外對他來說更像家的地方。

  我哥和他幾個好友總愛在東區一家叫La Crema的咖啡廳碰面,他們把那叫做LC,那是一家溫暖的店,門口有個兩三坪大的小院子,放的下左右各一張桌子而已,走進去右手邊是吧台,左手邊是光看就挺高檔的音響和一櫃子的唱片,店裡面燈光黃黃暖暖,很東區貴婦的一家店,在東區這高消費的圈子他算是頗有名氣。泡咖啡嘛,對普遍不懂咖啡的人來說是有相當的學問的,從挑豆子開始講究,然後泡的手法和經驗,還有各種不同的義式咖啡機,的確是門學問,不過說穿了也是經驗而已,所以當豆子已經買到最貴用到最好,那當然得開始自己烘豆子才算更上一層樓,又機器買到最貴最好,那只好拆開來自己改造一番,LC就是這樣一家店,品質很好,很東區,很精緻,著實是家好咖啡廳。

  似乎各種能讓人上癮的東西都是這樣,都會試探一下想接觸他的新人,然後剛開始總有點刺人,不花點耐心和時間去適應他好像不行,煙、酒、咖啡都是這樣。記得我第一次去LC的時候,應該是高中吧,怯生生的進去,工讀生端了水來卻沒給我菜單,跑去吧台找老闆娘的時候我緊張西西的,因為我不知道我該跟他要”菜單”還是”menu”,心裡七上八下的決定了好久,因為我覺得英文拗口了些然後菜單說出來又怕人嫌我蠢笨,好不容易我決定跟他要”菜單”,果然,給笑了幾聲,還是個小高一的我聽了挺刺耳,感覺給冒犯了卻又覺得他好像沒有笑錯,於是我就這樣輸給了咖啡給我的第一個試驗。

  我跟我哥差三歲,不多不少又有點尷尬的年齡差距,三年,那剛好是我國一他高一;我高一他大一的差距,他國中畢業之後進了建中,同時我進入仁愛成為他的學弟,國二開始我參加詩歌朗誦,因為他那時候正熱衷於紅樓詩社,記得我第一次上台比賽用的詩就是他常在家裡練習的”夢的消遙遊”,內容說的是一個高中生唸書唸到睡著,夢裡面跟李白一起遊樂,詩詞的情感豪放而細膩,是個讓所有文藝青年都熱血沸騰的一首,而我,所有認識的詩詞文人都是從我哥和我媽的對話中了解的,國二的年紀,對於生命還沒有那樣多的幻夢和熱情,對於情感的認識好像剛破殼的豆芽,說來還幼稚的我,從他一次又一次的練習,去模仿去揣摩,好像我不是去認識詩而是去認識他,我感受到的是他消化過的情感,儘管是這樣,那場比賽我拿了第三名,誰叫我哥是個實實在在甚至高人一等的文藝青年。

  高中的時候我還來詩歌朗誦那套,用的也還是”夢的消遙遊”,不過這次沒有人給我臨摹了,我自個兒站在圓樓背對走廊的那一面練習,自己去想像黃鶴樓;去享受餞別宴;去假裝自己把貪官污吏抓鱉似的一撈而起,那次的比賽好像還是第三名。國中和高中的時候都一樣,每當我在台上舉手抬足都惹來不少台下的笑聲,我可以想像我是很笨拙的,我沒受過上台朗誦的訓練,但是對於這首被我用爛的詩我是充滿感情的,後來我換了別首詩又參加了一次比賽,好像是用”打鐵人”吧,很好笑,我似乎是沒表演完,忘詞忘的誇張,誇張到我自己都不覺得丟臉反倒覺得有趣,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朗誦過了。

  從那時候開始,也許是那時候吧,我開始深刻的討厭文藝青年這幾個字,不是因為我表演失敗了,而是我發現我的成功是建立在我那文藝青年的哥哥所走的路上,我開始對這種軟式的、舒服的、黏膩的情感表現反感,我要的是一種直接的、剛硬的、強烈甚至混亂的,然後我開始聽搖滾樂,第一個讓我熱血沸騰的是Bon Jovi的”It's My Life”,後來聽Aerosmith,記得打開盒子看到圓盤唱片上環繞滿一對對正在做愛的印度男女的時候,我為著這低級混亂的趣味笑了,那時候自以為是很叛逆的,因為在我家沒人聽這種鬧烘烘的音樂。

  我家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一個哥哥還有一個我,哥哥的文藝路線大半承襲自媽那裡。我媽是個很聰明的人,年輕的時候想必是個很帥氣的女生,有才華有個性,高挑皮膚白皙,講話邏輯俐落,甚至有時候還很衝,對於聰明熱情的年輕男生有著相當的吸引力和殺傷力,而我爸,個性強硬卻又天真善良,有著不容許一點侵犯的自尊和擁抱生命的強烈熱情,在他們那個年代,那個有點困苦卻生命洋溢,那個台灣社會對未來抱滿希望,儘管物質上有點貧脊但思想卻不斷向上延伸的年代,任何一個聰明的年輕人都願意把生命消耗在探索生命上,我媽愛文學,我爸充滿夢想,我和我哥從懂事開始就崇拜他們,而我哥很顯然的選擇我媽的文藝路線,而我,從聽搖滾開始我就不覺得在他們任何人的路上。

  莽莽撞撞的進了大學,我在房間的牆壁掛上好大好大一張綠洲的海報,另一面牆我掛了披頭四過艾比路斑馬線的海報,書房的牆上,掛的是從表姊那拿的海報,簡單的黑白色笑臉人頭圖案,上面寫了”If you don't want to be perfect , you come to the right place”,開始蒐集唱片,聽英式、聽金屬、聽老搖滾、聽純演奏、聽藍調,只要不是咖啡廳會放的那種爵士樂或古典樂,只要有吉他、有破音或過載效果器我都聽,莽莽撞撞的進了大學,渾渾噩噩的上了大二,我才知道人的情感可以這麼不受理性的控制。

  我篤信理智,搖滾樂是瘋狂是熱情,但是我堅信理智思考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我不要那種很沙發很沉溺的自我消耗。一直到我大一上結束前,我認識了一個不可理諭的女孩,在我還沒被咱們之間的事情搞發瘋之前,我看到這樣一個悲傷的女孩,我覺得她自我催眠,我覺得她像許多軟弱的人一樣選擇浪漫式的逃避,逃到哀傷、懦弱、不可自拔的悲情幻夢裡,這種軟弱對我來說不啻是種愚笨而可恥的行為,我的堅強和自是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甚至別人如此這般,但是過段時間我才知道沒被試煉過的堅強不過是一種很英雄的理想主義。

  回想起來,那必定是個苦戀的冬天尾巴,淡水總在冬去春來的時候最冷,可是大一下的學期初我不冷,我從來沒看一個女孩在我身邊在我臂彎裡熟睡,孩童時期過了之後就再沒在夜晚感受過另一個人的體溫,然而當這一切來的太快又走得太急的時候,我發現我沒有任何堅強的英雄主義來支撐自己或指責她,我的價值觀輕輕鬆鬆的就被她打敗了,而且敗的一點掙扎都沒有。

  大一很虛幻的結束了,暑假來,暑假走,開學了,我也大二而且滿二十一歲了,我和她保持著幾乎如絲線般薄弱的聯繫,學校生活我也過的得過且過,一直到大二上學期結束前的一個多月,一下子我們又被拉近了,一個多月混亂的生活,天天玩天天晃蕩,我不是個習慣漫無目的玩樂的人,那時候的玩樂對我來說不過是種手段,玩樂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相處,我又開始了我無止盡的理性思考,每天牛角尖般努力的思考,我常說”我要的是一種過度、誇張、不理智的自我批判”,對我來說這種不理性的理性是我的一切,終於,我在不斷認識她了解她的過程中,我認識自己了解自己,我看懂人沒什麼差異,頂多是形式上不同的愚昧,在那段混亂卻又不斷思考的日子,我發現了一家咖啡廳。

  咖啡廳名字叫”那年夏天寧靜的海”,招牌是一塊蟲蛀的木板,略嫌過長的八字店名用白漆寫在上面,店的位子很妙,你很難想像淡江周圍擁擠的學生生活圈能有那樣一個清幽的店面,店在一個轉角的二樓上,但是因為轉進來的巷子是個斜坡,所以雖然是二樓但是大門卻開在馬路邊,走進白漆的鐵門是一個不小的院子,這院子因為地勢的關係所以也是個陽台,院子和店裡面的地上都鋪滿一條條木頭甲板,用鐵條和大鐵釘固定住,整家店一片綠色白色,牆上到處都是老闆自己用白綠兩色油漆畫出來的人像,視覺上嫌冷了些可是很輕鬆自在。

  第一次經過這家店我挺反感的,因為店名正符合了我所討厭的酥軟氣氛,而且直覺的讓我想到梁靜茹唱的寧夏,後來才知道那是從北野武的電影來的名字,老闆小葉是個導演,在台灣電影界似乎是個小有名氣的年輕導演,而且這家店是從淡水山下搬上來的,那時候可是間名副其實的海邊咖啡屋,而我從第一次進去開始就對它完全改觀然後愛上了這間清冷靜謐的小店。

  我開始喝咖啡了,那段時間每天都要喝一杯小葉泡的咖啡,跟他混熟之後偶爾他還讓我自己泡,磨點豆子,暖杯,倒半杯牛奶然後開始打奶泡,按下咖啡機的開關,把粗的奶泡刮掉然後倒進expresso裡面,這樣就是一杯我泡的很難喝的拿鐵了!雖然奶泡稀了點,也不可能拉什麼花,甚至有幾次咖啡粉沒扣好所以泡出來的咖啡還有渣,但是對我來說已經滿足了所有咖啡能帶給我的滿足。在那海的日子我每天寫日記,因為發生了好多讓我能思考的事情,好多沒感受過的感覺,那些以前對我來說有點空有點假的情緒,都在那海的燈光下踏實了。

  那段時間我改變了不少,因為她讓我看見了我的自以為是和不實際,我說我是馬文才,因為她討厭有錢人,而對她來說我充其量不過是個對她很好的馬文才,可我的驕傲又怎麼可能容許我被看扁,但是我的理性又不能讓我欺騙自己,於是我在那海開始築巢,想要在那搭建一個改變自己的堡壘,一個再開始的起點。

  在那海的時間,除了跟小葉聊天就是發呆思考,而最多的時候我看書寫字,我抱著一本翻譯奇爛的萊斯特傳記,去看一個人的聰明和虛耗天才,去看他的生與死,看他的熱情和這份熱情給他的自我毀滅,然後我寫字,寫我所看到的他和我所認定的搖滾,雖然翻譯真的很爛,而且一個酗酒嗑藥的作家的生活時常不太有趣,但我還是把他看完了。

  然後我看”約翰.克利斯朵夫”,開始看之前某次大便的時候我翻到其中一段,那是克利斯朵夫對德國音樂憤激的批評,看的我大呼過癮,才剛看完一個樂評傳記的我不得不認為:沒看過”約翰.克利斯朵夫”的人沒資格作音樂評論!然而這是本相當大的書,羅曼.羅蘭用他高人的價值觀訴說整個故事,克利斯朵夫一生的剛毅堅強,他的熱情他的天才,他不容許一點摻雜的善良和自尊,透過羅曼.羅蘭邏輯分明、絕對理智但充滿情感的詞句表現的透徹淋漓,我得說:沒看過”約翰.克利斯朵夫”的人不懂得什麼叫堅毅強壯、純潔光亮的靈魂,我邊看邊寫,那時候我說我要在那海開始我這輩子最大量的閱讀和寫字。

  接著大二上學期結束,寒假來了,而學期末的那一個月我除了跑那海之外,我的時間都花在和她、和朋友的無樂趣的玩樂上,然後我被二一了。

  整個寒假我的心情都很差,因為她我為自己難過,然後再為她難過,然後再為我的不爭氣慌張,不然就是懷著憎恨去想另一個人,那是我自高中就討厭的人,誰知道因為她我竟然開始恨他了,要恨惡一個自己可以說是不認識的人是很妙的事情,因為有時候你竟會不知道從何恨起,我懷著這種混雜的心情過了一個寒假,我每天在那海,淡水的天氣很差,寒假學生都回家了所以店裡面除了我和小葉也沒別人,每天我抱著書和日記本半躺在店裡的沙發上,天很冷,剃光的腦袋更冷,所以我總穿著一件連帽外套,天空多半是灰的,那海的燈光不很亮,帽子帶上了多半就會一起把眼皮閤上,睡睡醒醒,有時候醒來天黑了,有時候還沒,然後我總是邊思考邊把日記打開,我會先寫上日期然後把天氣畫下來,寫點話整理一下腦袋然後繼續看我的書,然後,就開學了。

  對我來說這是個全新的開始,我多了個室友,兩個大男生準備開始整頓自己的生活,買食物回來自己煮,定好計畫要唸書要努力,一切都很好,可過沒多久我的室友走了,他有我無法幫助的問題,而我也自顧不暇所以只好讓他走,記得從那慌亂的學期末開始我的房子就很少只剩我一個,他走了之後我繼續過我的生活,我去那海看書寫字,偶爾回到家無聊了就打開窗戶,看看對面她的房間亮不亮燈,看看她什麼時候會探頭出來,也許抽根煙,也許掉幾滴淚,又也許她過的很好,但是我知道她過的不好,很多也許擋在我跟她之間,因為我們的關係永遠都很遠,遠到連也許都沒有的話就什麼都沒了。

  日子安穩,但是沒幾個禮拜,朋友打電話來說那海收了,隔天我和朋友帶著祈禱去那瞧瞧,只看到散落一地的椅子還有正在收拾的小葉。小葉說他支撐咖啡廳太累了,如此辛酸的經營不如去拍片,朋友的電話打來的前一個禮拜,那海才請了工讀生然後準備要辦表演,一切都是要起步開張的樣,可沒幾天他就不做了。那一個禮拜我們都隨身帶些不捨的情感,我們買蛋糕去給小葉餞別,咱倆自以為闊氣的買了一整個蛋糕總共十片,跑去那三個人坐下來,加上一隻狗,全部吃不到一半,然後每天跑去那就喝免費咖啡,大家話也不多,小葉忙他的,我們待在旁邊,各選一個角落待著,拍些照片,不發一語的緬懷這間店的最後。

  我自來是個重感情的人,小時候丟個玩具都可以難過一下,然而失去那海卻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那也不是為了和小葉之間不很熟識的友誼,純粹是這間咖啡廳消失了,這個我曾經視為堡壘的處所,失去的不只是一張椅子一個空間,而是某種生活模式的失去,這個生活模式悄悄的佔領我的生活,偷偷的覆蓋,然後卻在一瞬間他不見了。我在那海畫了無數的太陽和雲朵,如今是看不到了,就算只是個空間,但是我的所見所聞所想都是從那的角度去接觸的。我每天從那海的窗子和陽台望出去,或多或少的人群走過,那扇窗和陽台像是框子一樣把畫面框住然後印在我腦子裡,那看出去的天空有時候灰有時候藍,有時候橘有時候紫。在我面對人生第一次前所未有的空虛的時候,那海做了我的堡壘,可這堡壘崩塌的時候給我的又是另一份空虛。

  大學生活到現在,好像從大一下開始,從認識她的那場電影開始,一切都如同趕火車一樣轟隆隆的從我面前呼嘯而過,我身邊來來去去好多的人事物,但是來來去去誰也沒為了我停過,現在那海倒了,我花了點錢把店裡的古董鋼琴搬回家,還帶了張那的menu,而她,她要考轉學考離開淡江,其他許多的人也走遠了,一切都到了終點,好像火車的車廂一節節駛過,叮噹叮噹的聲響熄滅,至於我,也該是時候往前穿過平交道了,同時,我覺得我算是半個文藝青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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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五年三月八日,鐺鐺。

2006年12月30日 星期六

專精

  前幾天我騎著車在大安戶政事務所門口划了一大跤,起身之後我幾個禮拜前摔到的尾椎又開始劇痛,另外腳踝上有一塊沒什麼大不了的破皮,但是表淺的擦傷讓它好像不斷地在撕裂,不過真的是沒什麼大不了,但我還是告訴自己我好可憐,需要到多鬆去好好吃喝點東西安慰自己。

  我點了巧克力馬芬和雙份熱拿鐵,咖啡倒還好,但是馬芬上來之後我吃得又快又急。以多鬆這樣定位的一家咖啡廳來說我覺得他們的點心食物算是很好吃了,但是再好吃也只是不知道去哪批來的食品再加點工罷了,不過我吃得快急的同時內心大大地被滿足,這樣吃東西讓我想起以前在再興的日子。

  對於食物我是沒什麼品味的,在再興的時候同學都恨透了學校的伙食,他們覺得那跟豬吃的餿水沒什麼兩樣。大鍋菜當然是不可能多好吃的,又油又膩,不過只要是還不差的菜色我都可以吃得很開心,也許是那天運氣好沒焦透又不算太粘稠的白飯,配上浮著一層厚油的滷肉就能讓我吃上好幾盤,同學都覺得我的舌頭到胃以至於大腦都有問題。

  說到品味,剛上大學的時候吉他社的正妹說我好復古,現在身邊的朋友看到我身上的配件大概都覺得我還算有點味道,不過我總會想起自己對於食物的惡品味。

  我身上固定的東西大概就那樣:左手手錶右手皮環、手機、帆船鞋、一顆ZIPPO一包菸,騎一輛全黑未改的野狼,戴頂寶藍而且烤漆裡加了亮粉的安全帽(看上去就像顆閃閃發亮的保齡球),前些天某個小孩還說我的帽子很有笑點。

  彭昉說我有個適合做學術的好習慣,那就是我對於任何有點興趣的東西都會投入一段時間讓自己看起來相當熟練,就像我買了ZIPPO後會學個兩三招耍一耍。他說如果我是身在南部的孩子,那我就會是那種精挑著七星包裝外數字去分辨優劣的菸客。

  高中有一段時間我想買MD,那段時間走在馬路上看到路人身上的線控器我就能分辨出那台隨身聽的品牌型號。高中畢業的時候迷上機車,用祖母給的獎學金加上一點打工錢我買了台野狼準備大改特改。剛上大一就跟學校附近的機車行老闆混得好像很熟,每天翻雜誌,馬路上的重型機車只要不算太冷門的我都能一眼看出它們的車種和排氣量(這部分鍾和我很像,他可以在馬路上認出一輛三千萬而且全台灣只有六輛的轎車,厲害的是他還知道那輛是誰的),後來也騎過一段時間FZR,那段時間過後唯一的感想是FZR讓我的上大臂變強壯了。回過頭來看看今天我的野狼,它還是全黑的沒改過,只是漆褪色了、油箱撞凹了,十八歲的時候我可以在黑得發亮的車身上看見自己的倒影,到了今天它跟著我一起老了,除此之外好像什麼都沒變過。

  後來開始聽搖滾樂,各種類別的都聽,不過聽來聽去大概都是那些搖滾大咖:吉米漢醉克斯、平客佛洛伊德、尼爾楊、綠洲、夢劇場、殷維馬姆斯汀、槍與玫瑰、超脫、艾力克克萊普敦、金屬製品(我算是盡量舉了某些風格的大代表吧),我非常佩服那些可以抱著只有自己認識的小樂團然後興奮感動的人,有時候我也希望自己是那樣。也曾經想過玩樂團,到後來我家擺了三四把吉他、一把小提琴、一台鋼琴,但是沒一樣專精的。聽音樂聽到現在,沒學過音樂的我勉強聽得出來他們在各個把位玩的各種技巧,聽得出不同吉他的音色,當然也認得出來台上表演者的樂器品牌和價錢還有那個品牌的特色,不過沒有一首曲子是我演奏得完的。

  話說回到多鬆,如果你來到這裡,你不難發現多鬆的人可以簡單地用穿著分成兩種,一種是簡潔有個性創意的打扮,很有味道,但絕對不是東區或者西門町的那種,算是單純又可以美化市容的舒服和帥氣。至於另外一種就簡單多了,那是不太經思考的打扮,一條牛仔褲配上顯得過大的球鞋,上身披件寬鬆的防風外套,一頭亂髮。反觀自己,老實說我好難界定。

  年紀小點的時候我很喜歡買各種大地色系的衣服,多數是不同深淺的綠和土色,現在想起來大概是自己想有點個性但是又沒勇氣讓自己顯得特出吧。

  至於咖啡這種東西,在認識那海之後我才開始喝,以前我不上咖啡廳、不看書、更不寫字。說到書我也是那樣,盡看些大咖的東西,像是昆德拉或者羅曼羅蘭之類的,看過的數量在累積,但是種類和味道永遠都單純。在那海的時候剛開始喝小葉煮的咖啡,到後來都自己煮給自己喝。店裡面幾乎永遠只有我們兩個,小葉不喝咖啡只喝茶,有一回問起他為什麼自己煮卻不喝,他的答案似乎不想透露太多,之後每次我看他拿著自己的茶杯窩在角落剪片,茶葉在杯子裡頭浮浮沉沉的全沒濾掉,我總覺得他好像在為了過去的什麼贖罪,不過很多時候我也覺得他只是換種方式在攝取咖啡因罷了。

  前兩天在LC,老闆娘過來跟第一次來的朋友介紹,順口跟他們說我很怪,都喝那種很酸的單品配上一塊起司條,的確我在LC大概就那樣。在多數咖啡廳我都喝雙份拿鐵,只有在LC喝耶佳雪夫,藍石頭喝哥倫比亞,天使喝茶奶或者歐蕾。對於咖啡我並不非常挑剔因為也不算有什麼研究,但是仍然依著自己的慣習選一種喜好,從此整天戴著扮作自己的樣式,就像是對於機車我永遠鍾情於零五年的R1一樣。

  關於各種擺爛過的興趣我總拿萊斯特當作藉口,就用他說過的那句:「我內在熱情澎湃的心靈之歌總干擾著我學習各種樂器。」,彭昉說這是個很不賴的理由,於是我繼續擺爛。我想想萊斯特再看看自己,就覺得這樣的自己不真實得可怕,但是扭頭一想又覺得似乎沒什麼不好的。

  萊斯特一生都想搞些音樂寫點小說,然而他最後沒做到(他唯一出過的小專輯大概沒人記得,那張專輯對我而言要算是個夢幻逸品了吧),我總會害怕自己跟他一樣,何況很多時候我覺得他比我勇敢多了,至少他可以把咳嗽藥水當作迷幻藥吞。

  其實我是個梗很少的人,如果你看過我的一點文章,然後哪天陪我抽煙聊天一個下午,你大概就能對我有相當程度的定義和認識(至於完整精確與否就不曉得了,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誰叫我就是個一輩子在自己裡頭窩著打轉的傢伙,一直都是個不學無術的旁觀者。

  都二十二歲了我還是這個樣子,也不知道這算幼稚還是瘋狂,畢竟這兩者只是一線之隔。至於從高中開始養成的對於食物的惡品味,我一直覺得那樣的自己看起來真切誠實多了,比較可愛吧。

2006年12月26日 星期二

聖誕

  到了淡水十點半,我穿過淡江走去藍石頭。推開店門裡頭一個客人都沒有,女店員端了水和煙灰缸過來,問我說一樣喝哥倫比亞嗎,我小小驚訝了一下,因為要不是她這麼問,我並不會想起來自己見過她。我坐在吧台,問她說聖誕節一個人在店裡不無聊嗎,她回說還好。我轉動高腳椅回身看著店裡,如此安靜的藍石頭讓我有點不習慣。

  走回角落翻開一本創意市集的雜誌,一堆創意作品的圖片印入眼框我只覺得色彩繽紛地有點暈眩,裡面的人過得的確多采多姿。前些天從多鬆回家的路上我想起萊斯特,我好久沒記起他了。其實我知道,當我同他一般墮落地提起筆試圖講述音樂開始,我就走上了那條一樣的路,我們注定不會像自己筆下故事裡頭的人一樣在台上發亮,我們自己選了一條旁觀者的路,永遠要躲在角落紀錄著其實只屬於自己的故事。

  那些台上的人是不被了解的,不過他們被擁戴,旁觀者也是不被了解的,多數時候甚至被鄙棄,何況是萊斯特和我這樣的旁觀者。從我在家裡搭起唱片牆和橫豎散落卻永遠不會彈的吉他開始,我就成為了最邊緣又最被厭惡的旁觀者,萊斯特和我都希望我們因此是最純粹的。

  於是我想起了我的一顆藍色打火機,那是某個店家的贈品,不過我是從火車站邊的一個流浪漢手中收受的。我想再沒比流浪漢更純粹的旁觀者了,送我打火機的時候火車站邊電視牆轉播著陳水扁的國外記者會,流浪漢把打火機放在我手裡的同時對我說:「你們這些大學生要把台灣給拉起來。」我知道那一小段對話和藍色的打火機沒有任何意義,他只是企圖和我拉近一種距離,早從他自生命中出走開始就失去的距離。

  我坐在藍石頭的角落,想起一年前某個差不多時間的晚上,我剛從汐止回到淡水,自然地走進那海,一樣店裡只有我和小葉兩個人。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小姐走了進來,我說妳這時間跑來幹嘛,她說因為我想先生你也許在這。我不記得那天我有沒有給她煮一杯很難喝的拿鐵,有的話她一定也是放至涼透也喝不完。我們是充滿默契的。

  史跟我說跨年那天他要在東區上班到凌晨,自己選的,我問說幹嘛不一起過,他說他知道那種日子不論如何都只是感傷。我打電話跟鍾說聖誕快樂,他說不快樂,其實我知道他沒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我也知道他不快樂。

  在藍石頭想著跨年要幹嘛,史和鍾的反應讓我相當恐慌,因為他們的反應印證了我的感受,我實在很怕我們有一塊是誰都填不滿的。

  結帳的時候我拿了塊巧克力給女店員,跟她說了聲聖誕快樂,她笑著道聲謝然後繼續忙碌。回到家,上線的時間是十一點五十九分,丟了個訊息跟桃說聖誕快樂(這種日子隨時都在講這句),她回說她不快樂,一瞬間我為了她的誠實相當自卑。

  聖誕節過完了,一個禮拜不到就要跨年,人群在這個時間都匆匆忙忙地,到處說著聖誕快樂、新年快樂,一個接一個地堆滿笑臉,堆積得沉重而萬萬擔負不起,接著新年就來了,日子就走了。

  我還在這裡,八成永遠在這裡,哪天就要抓著路人分送我的打火機,但是祝福快樂的字眼也許我再也說不出口了。

2006年12月22日 星期五

慢慢

  今天萬事通要我聽他用費玉清的唱腔唱蘇永康的歌,我只想告訴他”你惹到我了”。

  換座位之後我每天的行程又多了一項,在八點二十到八點半的十分鐘是可以下樓買早餐的,以前我多半在位子上不動,但是換座位之後我發現從東側的樓梯間走下去然後繞到大樓後方的電梯再上來,剛剛好是一根菸還剩兩三分鐘讓我拿本書的時間。在東側的那個樓梯間總會碰到萬事通,他開始跟我講笑話幫我取綽號,我邊抽菸邊應付他,滿腦子都只在大樓外面的天空。

  淡水開始進入無止盡的雨季,於是天空亮得更慢,而且我不再能夠騎車往返家與捷運站間。每天我搭同一班紅37,司機經常是一位大概四十出頭的中年人,外省臉,斯文內斂,頭髮總吹得整整齊齊的,不坐在司機位上的話你覺得他一定是個知識份子。從我家的站牌上車時車上多半只剩最後一點空隙了,所以我被擠在前門的司機座旁,外頭天還很黑,車上的人昏昏沉沉的,我看司機一臉精神振作,滿是紳士風度地轉動他的大方向盤。我很難想像未來的二十年後我坐在那個位子轉動那個大方向盤是什麼樣子,可是司機還是帶著微笑做著週而復始的動作,一下子我才發覺這個世界其實相當悲慘。

  天氣越來越冷,我的冷氣機上總寫著16,火車站邊某棟大樓樓頂的溫度計大概都寫著20。每天八點二十分我走下樓,那正是兩棟高樓間的風口,我披上圍巾帶上帽子坐在路邊,只希望能盡量吸取天空的微光,然後轉頭上電梯,整個人就靠著剛剛的幾口煙和點滴光亮支撐。

  我沒辦法像以前一樣,下了捷運之後騎車往河邊繞繞,十點半的時間等公車的人很多,我跟他們一起塞著,偶爾有幾個捷運站邊玩滑板的少年一溜而過。

  我非常想去天使,想見見戴哥儘管我跟他不算太太熟識,但是我要喝杯他的歐蕾或者茶奶,並且感受一下他溫暖的笑容。我想在二樓的火爐邊烤烤手,才知道原來天使是這樣一個溫暖的地方而我以前竟然不曾察覺。那天跟學妹在天使,她說她不喜歡任何茶與奶的混合物,那會讓她反胃嘔吐,後來火爐開了,她說要離開這裡因為她不喜歡這裡的溫度,當下我有股揍她一頓的衝動,老朋友了,打一架也是很合理的。

  我開始不再計算一天抽幾根菸,老想著抽菸只是個階段,跟爸年輕時跟媽說的一樣-這只是個階段。我一直覺得爸和我都有種日爾曼人的特質,一種悲劇性的堅硬。爸大概十多年前一句話就把菸戒了,從我開始抽菸之後忽然懷念起以前他站在大門口的小燈邊抽菸的樣子,我想哪天我也會一個念頭就不再碰菸,雖然我現在記不起來一天到底抽了幾根。

  史說我是三個人裡頭最有看頭的一個,我跟他說我代替咱們去看看對面有多少白痴,當時我們在挪威坐著,對話之間就好像我又要起飛一樣。

  鍾的手機裡頭我是龍兄虎弟;史是廢物,我的手機裡頭他們倆一個是秉叡一個是尚右。我的手機非常沒創意,每個名字都很簡單很具像,但是對於秉叡和尚右還有魁這三個名字,那是我的衷心感謝。

  早上跟史說我長得好慢,他跟我說我現在一點退路都沒有。我跟他說我這輩子好像都在自己裡頭打轉,他說其實我並不晚而且也很好。我們都很像,像到對於彼此會有一種看見自己的惋惜。掛電話前我跟他說我又要飛了,他說他找人把我打下來,我說大家都要過得很好不然以後就散了,他說那倒不如大家都很慘吧,那樣就散不了了。

  史說他讓我玩完這兩個禮拜,我說兩個禮拜過後要我再回去好苦,他說要堅強,我說我孤單得可以。

  其實對於我們三個我非常不平,但是都這個年紀了再怎樣不平也只能怪罪自己,所以我告訴他們我又要飛了,就靠我,去對面瞧瞧然後告訴其他人:你們都是智障。

2006年12月18日 星期一

Hendrix

  我把耳機接在NB上頭聽Hendrix,旁邊的桌上電腦壞好久了,我非常非常想念它的音響喇叭。

  多數時候我一早醒來第一個認真思考的事情就是要帶哪片CD出門,不過兩個禮拜來我都反覆在聽DT的 Six Degrees of Inner Turbulence,相當沒創意,不過DT一向是我不知道該怎麼決定時最好的選擇,在我的心中他大概是最適用各種情感的樂團,簡單點講就是他們是個好表演者,提供各種相當豐富中肯的音樂情緒給聆聽者,非常方便。

  那這兩個禮拜之前我在聽什麼呢?我在聽Hendrix的紫盒(感謝我的青梅竹馬)。

  其實總有那麼幾個樂手,他們純粹到我不用適切的心情去聽會覺得糟蹋以至於歉疚,像是老楊、超脫、平客,當然Hendrix也不例外,他們都有一種調性-一種藝術家的純粹。關於搖滾樂的名字裡頭各式各樣的樂手類型都有,但是不論是怎樣的類型來看他們都是表達者,又因著音樂人的討人厭個性,他們的表達多半強烈又單一,但是那未必構成我認定的藝術家式的純粹。

  說說Hendrix吧,關於他的傳聞故事已經太多太多了,而其中最讓我著迷的是這個,「他上臺之前不做任何其他準備,像是暖指或者構思樂句之類的動作,唯一做的是在他那把純白吉他上刻滿花紋。」自從翻開柏克萊第二場現場的專輯詞本之後,我就常常幻想著一個畫面-他很瘦,穿一身靛青絨布袍子,頭上綁條寶藍色摻珊瑚紅的頭巾,然後吉他全白(並不是我記憶中狂燥的大紅色),如果你不仔細從反光中去檢視的話你不會發現上頭刻滿了各樣的花紋-那是他對於一場表演所付出的情感的一部分,甚至是最真誠美麗的那一塊。

  現場的他開口就是一股溫暖,接著整首歌都滿了他的味道。他高瘦的身材比例看起來很怪,但是嘴唇和眼袋都豐厚飽滿的,唱起歌來像隻嚼著乾草的駱駝,solo的時候他會後退離麥克風遠點,然後瞇上眼,手指游移之間滿是情感,狂躁和囂張底下透著自身的急切和不耐,或者慢板時美麗、哀愁、清脆而易碎。唱完他道聲謝,很有紳士風度地,如果我能身在那個現場,相信我會在自己的目光投射到他的雙眼時感受到一種孤單,那是一個樂手必要的不被了解,而臺下的掌聲不斷。

  我很難想像如果Hendrix還活著而且繼續做音樂會是什麼樣子,畢竟有很多東西本就該在某個時間停下來留著給世人遺忘,就像潘尼胡同就該在夢中一樣,真實世界中是無法生存的,至於曾經親身碰觸過那些的人們,一定也因為那樣的親身而跟著我們所愛的一起美麗了。

2006年12月12日 星期二

新本子

  剛在誠品買了新本子,而這半年就要結束了。

  舊本子,字跡草亂,不少時候甚至只是胡言亂語,一如許多時候提筆而腦袋一片空白,思緒奔馳之間不斷晃一些身影和畫面,接著是一點片斷的對話和沉默,回過神來才知道這半年不斷改變的自己多數時間還是那樣停滯躊躇。接著下筆,試圖紀錄這些前進後退間的矛盾。

  不過也還是有那麼點東西是可以把握的,可以抱本書好像抱著將至的未來;可以聽首歌檢視自己的真實與虛構;可以寫點討人厭的字去確信一些或許無什價值的情感;也還可以在夜深踏出捷運站的時候想著哪個人,儘管那多半是最靜悄孤單的時間,但正如過往的頓然和肯定-我知道我過得很好。

  晚上看飯店裡面的聖誕花圈把大理石地板映得綠叢叢的,然後去誠品買了新本子,接下來這半年就要結束了。

2006年11月29日 星期三

大廈

  他推開房門走進去,眼前的大玻璃窗外一片開闊。這裡是市中心某棟大廈的十五樓,最頂層。

  房間在大廈的角落,於是視角也顯得廣些。左前方不遠處是總統府,府前廣場順著凱達格蘭延伸到景福門一段從十五樓高的角度看下去成為一個圖騰,他常常就這樣看一下午,視線依在圖騰的邊緣反覆游走。

  另一邊看出去是新光三越,在他年紀還小一點的時候那兒仍是全台北最高的建築物。他在十八歲的時候看過一齣戲-男女主角相約在新光三越的頂樓見面,可是最後男的沒到,只留女的一個人在那個大樓的塔尖,底下是繁華一片。從此之後新光三越對他而言就成為了一種寂寞的表徵,他知道在那個塔尖永遠都有等待而落空的一個人。

  在大廈的六樓有個空中花園,並不如何地漂亮,但是大家都喜歡在那偷點新鮮空氣。去年他來這的時候,從空中花園往旁邊望可以看到隔壁另一棟大樓正在搭起,到了今年它已經蓋好了。前天他走出大廈穿過一堵小牆繞進隔壁大廈的庭院,那裡挺漂亮,蓋了一個水池裡面有抽象的大理石雕刻,不過他沒什麼好興致,他寧願這棟大廈在過去一年因著什麼緣故倒塌,也許是那個寒冬過後的第一道暖陽讓它瞬間崩解之類的。

  他還是會搭電梯到一樓的星巴克點杯飲料和一份焦糖布丁麵包,對於星巴克他一向較推崇那裡的甜點。他坐在星巴克的椅子上往外看,這個時節的台北街頭多半是陰暗濕冷的,不管哪裡都一樣,就藉著這點相似,他開始想盡辦法讓自己從位子上抽離開來,離開這棟大廈,也許飄到哪個一樣窗外陰雨的咖啡廳,但絕對不是這個大廈一樓的星巴克。

  其實在這裡他已經要變成常客了,在這棟大廈生活的細節他比許多鎮日活在大廈裡的人還熟悉,雖然他只一年來一次。

  他想著也許明年他還要進來,他開始說服自己其實這沒什麼,不過跟某種思緒情感的一再反覆差不了太多,就像是他活在這個地球上二十多年來建立的許多規則習慣一樣,一年一次,也許還嫌少了。

  十五樓,頂層,窗子一開跳下去他就抽離於任何規則了。他笑了一下,因為他知道他不可能那樣做,連那樣的念頭對他這種人來說都嫌矯作。何況,窗子密封地死死的,這棟大廈早就料到了。

2006年11月24日 星期五

舊本子

  水越的筆記本要用完了,大概是六個月前買的。

  很簡單的樣式,水越的東西都差不多那樣-全白的內頁,封皮上面有黑白的簡單畫作,封底有一首詩。今天它已經不白了,到處摩來摩去讓它皺皺黑黑四角捲曲。

  裡面沒任何了不起的東西,除非你要把一個囂張臃腫的瑞典吉他手睡眼惺忪時的簽名也算進去,或者再好一點是張懸簽的"wish you were here."。

  除了塗塗改改還是塗塗改改,好笑的是本子裡頭動過筆的有四個人:Malmsteen、張懸、我、康家綺,裡頭到底寫了些什麼,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只有三個人知道。

  我想過兩天我該去趟誠品,把卡辦一辦,買個新的本子,至於手邊這本就擺著,像過去六個月一樣。

2006年11月23日 星期四

該死

幹,看了不該看的,傷眼睛。





2006年11月20日 星期一

睡沙發

  慢慢地,睡沙發變成了一種儀式,他只在最靜寂的晚上才睡沙發。

  沙發面對的牆上是好大一幅樂團海報,下面擺了電視和壞了的老音響,現在電視也不能看了,因為他沒錢繳第四台的費用。沙發一邊靠著牆,另一邊是客廳的大部分:一張大地毯、一張木茶几、散落滿地的衣褲和唱片。至於後頭是一個吧台,躺在沙發上只要微微伸個腰就可以拿到放在上面的東西,所以那時候他們總把手機的鬧鈴設定好了後放在吧台上。

  手機的鬧鈴多半只能叫醒他,通常在鈴聲響起的前十分鐘左右他就醒了。他會緩緩挪動自己的身體把手機拿起來關掉,躡手躡腳地像個心虛的孩子。他會出門買份早餐也許還有一支牙刷,回到家把感冒藥準備好,然後側身坐到沙發邊輕輕地把她搖醒。她是不想起床的,其實他也不想她醒來,可是非吃藥不可。她悶哼了幾聲之後閉著眼睛把頭靠在他肩上。他一手扶著她一手拎著一袋早餐,外頭天剛亮,陽光從落地窗邊緣稀疏地滲進來,沙發邊的他一瞬間有股放聲大哭的衝動。然而他沒那麼做,因為那會吵醒他身邊的她。可是該醒的總要醒的,有一天他起來,手機沒有響,而她已經不在了。

  從此之後睡沙發開始變成一種儀式-沙發是祭壇,自己是祭品,哪天就要粹煉出一顆頑強執迷的心,他看著黑壓壓的天花板期待著。或者他早就是了,要不,就永遠不會是。

2006年11月18日 星期六

傻子

  今天中午萬事通問我:「你覺得讀書很過癮很爽嗎?」當下我有點反應不過來。

  關於萬事通這個人,半年前他還是台大法律的學生,現在卻泡在這個他以前就待過的地方。比我還小一歲,至少是外省第三代了,可是他還有很重的浙江腔。非常熱衷於回答老師的問題,用著他那濃濃的外省鄉音,再加上一點自以為是的口氣,周圍的人都很討厭他。

  記得某天中午我在公佈欄看報紙,旁邊的他忽然跟我搭上話,從此之後他就會跟我講一些跟周圍人相處的煩惱,很好笑的是我覺得他在跟我交心了。

  國學知識很豐富,還自修武術和氣功,甚至練到內息可以隨心在體內如流水運轉的程度(他說的)。有時候他跟我抱怨現在學生水準太低,不然就是女生太追求時尚,怎麼講都是滿滿的自信,用著他濃濃的外省腔。他說大學時候參加熱舞社,我愣了一下,這比起他會武術什麼的都還奇怪,問了他為什麼,他只說:「我覺得什麼都要接觸一下,會用到的。」

  最近他少找我了,因為班上的人開始對他釋出善意,當然是想玩弄他(高中生真的很皮),不過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感覺,覺得自己終於打入這個環境了。

  今天中午我走到陽光走廊(好虛偽的名字)打開麵包,他拿著三明治湊過來問了我那麼一句。我停了一會兒開始思考要認真還是隨便地回答他,後來只說了句:「還好啊。」他沒說話,一臉認真地啃著三明治(他表情永遠都很認真),想了好久之後皺著眉頭斬釘截鐵地跟我說:「我寧願要個對我死心塌地的正妹,什麼都換!」大概是他有點激動了,一時間我沒聽出他外省口音在咕嚕些什麼,他再講一次之後我傻了,只能笑著重複他說的"對我死心塌地的正妹",一陣不停的乾笑。

  史的緣故最近我越來越常乾笑了,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別人隨便講我笑;我自己隨便講自己隨便笑,然後慢慢旁邊的人也笑開了。其實我也能體會史的感覺,有時候他認真地跟我說:「你想也知道我現在怎麼可能笑得出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了。」

  我乾笑,萬事通顯得有點毛燥,直問我:「你笑些什麼?」他越問我笑得越厲害,一直到班上也住淡水的氣質小女生從旁邊走過去往這看了一眼我才停下來,覺得在周圍的人眼中可能我是個瘋子,畢竟也只有我會在萬事通旁邊那樣笑開。

  "對我死心塌地的正妹"呀,萬事通講得好有英雄難過美人關的味道,可是明明很可笑的對話一瞬間卻讓我好慌張。萬事通看我笑個不停於是"哼"了一聲走了,一個人靜下來之後看著手上還沒吃完的麵包,覺得萬事通瘋了,而我是個傻子。

  晚上回到家,這是洗冷水澡的第三天,清水醒人,加上對一兩句話的疑神疑鬼讓我相當神經質,加上萬事通說的"死心塌地"-我知道一整天我都處在十分焦慮的情緒中。

2006年11月16日 星期四

人勇身體壯

  今天從早到晚一直在作夢,什麼都夢,夢得我有點虛實倒錯的感覺。

  晚上洗澡到一半才發現瓦斯沒了,好在還沒倒上洗髮精。從浴室出來開始打電話,好笑的是一個人都沒有。轉身回去我把冷水澡給洗完。記得之前也有過洗冷水澡的生活,剛開始是因為月底沒錢叫瓦斯,一段時間之後習慣了就沒想過需要熱水,不過印象中那應該是五六月的時候。

  冷水澡洗完著實清醒了許多,才發覺原來一場場夢都是同樣的味道,只是寂寞。清醒時候未必就顯得更孤獨,也許虛實倒錯的混沌中才茫然吧。說不定明天醒來我會發現我的感冒更嚴重了,雖然現在的我認為自己像頭牛一樣,不過也還是在想明天晚上回到家瓦斯行已經關了,是否又得試探一次自己有多勇壯?

  另外,今天的LS有種漂白水的味道,卡在喉頭上泛出一股嘔人的氣息。

2006年11月11日 星期六

另外

  為自己辯護一下。

  之前有朋友看我寫的"評論"(我還真不敢說那算評論)似乎不很滿意,大概是覺得我寫得太主觀不夠公平吧,不過坦白講,今天我以一個台下聽眾觀眾的角色,對我所見所聞的作出誠實的表達,我想只要我不過度誇張,那不管怎樣也都可以說是準確,畢竟那是台上人讓某些人(就是我)所領會的表達。

  沒有絕對客觀的評論,因為表達和領會從來就不是同步的,表演者能做的只是如何在不同步中也讓自己顯得漂亮(這部分我覺得張懸太厲害),所以說恐怕沒有什麼"我覺得那不像我...blabla"的說辭,因為也許你也不知道自己在台上的樣子。

  哎喲。

2006年11月10日 星期五

盧廣仲《淵明》

  一張單曲兩首歌,加起來是六分鐘左右的時間,從火車站到淡水四十多分鐘我大概聽了七八次,第一個想法是:盧廣仲希望自己是用怎樣的姿態進入台灣音樂圈?

  盧廣仲的歌不多,或者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我聽過的不多,至於單曲開頭的《淵明》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太精緻了,一種唱腔、編曲、歌詞上的精緻。編曲說實在我不是專業,不過還是能感受到廣仲在音樂情緒的表達上從來就讓我驚豔的能力,我想那是一個熱情洋溢的樂手必備的。唱腔的部分我覺得就真的太精緻了,有點刻意的精緻反而突顯了他在操縱唱腔上的生疏,純粹以享受音樂為出發點的話我寧願聽相較不精緻卻更有力度而顯得漂亮的嗓音。

  至於歌詞,那也許是我聽華語音樂的時候最在意的部分,至於《淵明》的歌詞,我還是得說:太精緻了。這首歌詞的有相當明確適切的情緒表達,也相當符合這樣年紀身分的感情,不過仍然因為精緻所以我覺得不夠漂亮。我一直認為學生樂手最漂亮的歌詞表達,就在於他們渴望被了解的同時又有一種不屑被了解的青莽味,這樣矛盾模糊的拉扯中總能讓聽者各取其意然後得到一份屬於自己的感動,表達與領受的不同步使得歌詞富生命力所以漂亮,如此看來《淵明》的歌詞對我來說的確是太精緻明確了,於是講慵懶執著不如《阿大岩壁》,囂張熱情不及《妹妹背著洋娃娃》,這讓初聽《淵明》的我有點失望。

  第二首的《It's Like..》多多少少承繼了《歡迎光臨晨之美》的味道,編曲富趣味,和人音聲線配合成相當讓人欣賞的演奏,而且聽到這首人聲的混音(混音嗎?我對錄製技術一翹不通)馬上讓我覺得這傢伙太奸詐,因為我已經開始期待他在現場的時候用正常的嗓音唱這首歌了。另外,詞本上署名的"老鼠公司"很妙,在在讓我看見比較多"我所認識"的盧廣仲。

  聽完我繼續思考-盧廣仲希望自己是用怎樣的姿態進入台灣音樂圈?想著想著忽然覺得這樣精緻的安排雖然讓我覺得不夠熱情,但是或許適當很多,那也是種懇切和誠實吧,不過我還是認為這絕對不是盧廣仲最漂亮的表現,儘管如此,當我走出捷運站,空氣濕冷泛霧水,聽他唱句"Hey, I'm gonna go...",也還是讓我有股感動和微微的震盪。

  不過說回來這張單曲的確越聽越有味道,我相當期待他發專輯的那天。

2006年11月9日 星期四

沒菸

  抽完了最後一根LS,手邊只剩下兩包淡的可以的Caster5和大概不到十根的捲菸。

  一段時間來生活穩定,作息從八月開始幾乎就沒變過,一個星期六天,每天的每分鐘照表操課。叫人欣慰的是每個星期一會有一封加油打氣的簡訊,如果想吃點好的也有朋友能送來並且陪我個半小時,如此穩定前進的生活其實我是沒有資格抱怨的。

  但是仍然有不少時間,也許在我晚上踏出捷運站,清冷醒人的夜晚水氣襲來,或者是睡前靠著窗往對面大樓望,或者一早醒來覺得全世界好像一片靜寂,就是這麼些時候,我仍然會希望能有個人讓我想念,同時她也正在想念我,也就這樣一個奢望讓我發覺這仍舊是獨自生活的一年。

  媽一個禮拜來幫我打掃一次,所以我的房子多數時候都相當整齊,儘管再亂,一個禮拜中總有一天在我踏進家門時,會發現早上開的大燈熄了,只留一盞小燈,屋子裡頭的東西各自規則整齊地靜默排列得好好的,然後我就知道媽來過了,她還會擺上一點水果,就在我的吧台上。

  我躺在床上,屋子內乾淨整齊得有些死沉,就算我一個星期不回汐止,那下個星期我淡水的家還是會一樣乾淨並且又多了些水果,儘管我這一個星期並沒有見過家人一面。

  我常拿起手機,看著電話簿裡頭有誰可以撥過去,當然有那麼幾個朋友是可以打的,但是我總奢侈地不願意打過去,因為我知道這時間的我不是要這些,只是希望走出捷運或者打開家門的時候可以看見一張我想念的面孔,而且她也是想念我的。我就這樣看著手機,多半是我靠在窗邊望著對面大樓的時候。

  話說回來,我的LS沒了,也許這個週末該去趟西門町。我想我會就這樣抱著一份自以為是的寂寞過完這一年,不過最好一直身邊都有LS。

2006年11月5日 星期日

她把音樂當成說教的利器-記張懸上海專場 /劉昊

  她是黃小楨的好朋友,常用自己的味道唱好朋友的歌;她經常和楊乃文喝酒海聊,針砭臺灣藝文圈;她在臺北Live House彈唱六年,最終被主流唱片圈挖掘,李壽全惜才如己女;她靠獨立的才氣堆攢兩岸人氣,她的藝名成為清新圈的新寵。就是這個叫張懸的女聲,在上海爽快地答應下在Dirty Three演出結束後趕到育音堂彈唱。對有的人而言,這個清晨破曉的消息太奢侈,這個二十四小時內下的決定太突然;而對張懸而言,唱歌給喜歡她的人聽就是家常便飯。這個靠實力出名的女人權衡著自己對歌迷和生活的態度。她反復強調,張懸只想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做個吉他歌手,給雜誌寫寫書評,嫁給個志趣相投的人。

  10月26日,她先出現在上海雲峰劇院的舞臺上,之前是臺灣實驗團Goodbye!Nao!瘋狂但又不徹底的脫褲子表演。如果觀眾都聽到Dirty Three了,對這種音樂表現當然也不會感到奇怪。這個一半成員還在臺北念書的樂團受莊子和AV女優的雙重影響,樂團名字乾脆直接來自日本女優及川奈央。沒想到的是,樂手在這次演出中真的高潮了。Dirty Three出場時,Warren Ellis和往常一樣向觀眾打招呼握手,他鬍子竟然都那麼長了!鼓手Jim White比印象中胖很多。前一天在現場酒吧演出時我離他不過兩米,清楚地看到這個像廚師翻勺一樣打鼓的男人神奇的雙手。他總是顯得睡眼惺忪,像一個剛吃了魚子醬後露出滿足感的靦腆老頭。至於Mick Turner,很難想像Dirty Three那種複雜的結構音樂中的吉他,竟然是如此輕描淡寫。他帶著瘦削的安靜,反襯出Warren Ellis野蠻的颱風。演奏《Cinder》中的《Great Weaves》時,張懸套著羊毛線衣上場,還來不及等近一半的觀眾喊完她的名字,就進入了Chan Marshall的角色。

  張懸的確是合適的人選。如果你瞭解到《寶貝》這些歌曲不過寫於她13歲時,你就必須對這個已經組了樂隊(Mango Runs)的女歌手重新定位。張懸版的《Great Weaves》溫暖而飽滿,比起發狠的Chan Marshall自然是另一番味道。她演出後到後臺抽煙,然後我去會她,帶她趕在專場前先去看一個攝影展。那是她朋友,一個上海攝影師的商業攝影展。張懸從出粗車裏看淮海中路的景色,感歎上海的繁華。她說臺北的燈可沒上海的好看,商業區還有矮矮的樓,讓她難忘。我們聊起北京、大理、臺北女巫店,以及Pink Floyd、竇唯、崔健和兩岸的唱片工業,還有她的吉他導師Neil Young。無論說什麼,我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獨立的見解和毫不遮掩的態度,說起某些不靠譜的音樂人,她一句“媽的”就上來了。對於歌迷的態度,張懸不希望他們崇拜誰,她覺得大家應該把精力放在音樂本身上。

  人們把張懸和陳綺貞、曹方放一塊兒說,這的確太游離于唱片周圍了。雖然陳綺貞也聽The Beatles,但張懸明顯屬於根源搖滾氣質的獨立女聲。她對上世紀70年代的搖滾情有獨鍾,她的下張唱片,將以樂隊形式出現,會讓歌迷聽到和高中時代寫的清新民謠完全不同的套路。

  張懸父親是北方人,她愛吃面,我們就在仙蹤林吃牛肉面。坐定後發現,很長時間沒有一個女性在我面前煙癮比我還大了。我把moci的碟給她,她看到孟娜翻唱黃小楨的歌時激動地表示要帶回去給她聽。她左手十多件腕飾在燈光下鮮豔如初。

  對只有一天宣傳,到底會來多少人聽她專場的擔心完全多餘。張懸一進育音堂,徑直走上舞臺,幾十號人就圍攏過來,很多喜歡她的孩子進門就看到張懸,他們的表情顯得驚愕多於激動,像一場精心策劃的假日旅行,被提前擠壓在幾個時辰裏,每一秒鐘都讓孩子的想像變得具體而微。張懸的琴還沒到,試好音,她就下臺到吧台一邊喝酒一邊給大家簽名。在眾人面前,她依舊點燃日本香煙,比起陳綺貞的文雅形象,張懸果然像自己形容的那樣“粗”。

  我到調音台裏放《My Life Will…》,大家一聽到《Scream》就跟唱,氣氛輕鬆而融洽。而之前由於Dirty Three在雲峰劇院的演出出了意外(演出時間和後面的同場其他演出衝突,結束得很唐突,觀眾不滿,主辦方言辭過激,導致退票、協商加演等事情),澳大利亞人又帶著還沒聽爽的歌迷趕來育音堂加演。張懸的琴從Dirty Three的車上傳進現場,寶貝張懸上海臨時加演的彈唱會正式開始。

  她之前認真地寫了一張歌單,並嚴謹地讓調音師幫她把音響調到最佳。她點燃香煙,喝了口青島啤酒——一個小時裏的第三聽啤酒,然後和觀眾說了很多話。現場的人可以感受到她的客套一點都不客套,句句大實話。開場曲,翻唱Mansun的《Mansun`s Only Love Song》,幾次變調非常自然,箱琴的質感慢慢譜開。後面就是吸煙、唱歌、喝酒穿插。她在《討人厭的字》裏唱道:“大家都怕了苦日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我還寫著那,沒人懂的歌詞,寫下討人厭的字。”這讓我想到《My Life Will…》裏的玩票哼唱《Malaimo》。流行音樂批評家認為張懸的歌詞太文學,旋律又不特別討好人,可這都是些什麼評價?真實成為過失,純真的才氣成為商業音樂的制約,獨立樂人不會吃這套。《欲望把眼前的地板鋪滿》後,她唱了一直想改成中文詞的《良心》。這個詞也是這一天她不斷對我提起的。唱好《畢竟》,她分別翻唱了《Her November Diary》和《粉紅電臺頭》,前者是臺灣Post Rock團8mm Sky的作品,這支樂隊曾經是Explosions in the Sky和Múm等樂團在臺灣演出時的本土暖場團;後者是薄荷葉的抒情金曲,少了林倩氣息轉換的童聲腔,張懸唱時更顯自然、成熟,體現了張懸一定會唱出自己味道的翻唱初衷。後面一首是Neil Young的《Gotta Love》,音樂響起,人們看到了一個沉穩又不失可愛的民謠女歌手迂回的手指,輕點的額頭,這一刻的溫暖莫非真應了那些似乎誇大了張懸音樂力量的說辭?最後一首翻唱是黃小楨的《每秒9.8公分》。加演三首,歌迷呼出了他們等待的老曲目《無狀態》、《喜歡》和《寶貝》。甜美的收場,即便有人不合時宜地喊了一句“阿扁下臺”,也被這個大方的女生以“阿扁又不是我生的”巧妙彈回。不是說張懸已經無懈可擊,而是你時刻都能感受到作為平常人的張懸,她的那些讓歌迷先做回自己再去聽音樂的說教,對熱愛獨立音樂的孩子時常保持獨立的腦袋是多麼重要。不管有沒有張懸,我們都會帶著獨立的精神去生活;而張懸作為一個歌手,在每次唱歌前都讓大家先安靜下來,她把音樂當成說教的利器,將那些基本的道理唱給人聽,這份真摯才是讓我對這個樂人尊重的關鍵。沒有任何人發現她今天是帶病演出的,當音樂成為事業,愛好變成現實,沒有誰更能體會樂人自己的美好和滿足。

  她讓大家歡迎Dirty Three的再度登場,闡明,他們的音樂很棒。她下臺,和朋友閒聊幾句,又像個歌迷一樣倚在吧台邊,隨著Dirty Three的聲聲噪響而歡呼。那一刻,她只是一個喜歡搖滾樂的女孩,內心被舞臺上交雜著藝術民謠和先鋒爵士的好音樂而震動;那一刻,她的雙手不再屬於和絃與記號筆,隨空劃下的臂痕,是沒有國界的音樂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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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因為張懸,更是因為我喜歡這篇樂評,簡單直透不討好,有股中肯的豪氣。

2006年10月29日 星期日

Hey Joe

  二十二歲到了,全沒過生日的感覺,只是坐在電腦前面看YouTube上Hendrix的Hey Joe。

  黑白畫面,看一看才驚覺這其實是我第一次看Hendrix的影像演出,才知道他好瘦,眼睛都閉著,solo的時候嘴巴像是嚼乾草的駱駝,唱起Hey Joe他看起來就像個罪犯。不過聲音永遠是溫柔的,像在懺悔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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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的可以,那實在是個高峰,等著急墜而下的高峰。

2006年10月24日 星期二

淡水

  早上六點半,淡水的晨光在我眼角泛白,空氣清淡一如往常,我站在捷運站的月台邊用相當漂亮的角度俯瞰淡水河,沙洲上總擱淺著幾支漁船,畫面靜滯中,才發覺已經是生活在這個依河濱海的小鎮第四年了。

  開始在淡水生活之前對於這兒的印象大概都在老街的市景喧鬧中,然後在開學之後認識到的是山上學生生活圈的爛味,一直到去年,我才發現我所認識的淡水應該是屬於咖啡廳的,前頭的那些都不屬於"我的"淡水。

  我幾乎可以說是在咖啡廳中認識淡水的,在認識那海之後"我的"淡水的輪廓才開始清晰,才知道淡水就應該像那海一樣:有點倔強性情、有點溫暖,也有點清冷的海風鹹味。於是"我的"淡水開始長出他的樣貌,從那海到藍石頭到天使,長得越來越囂張越來越頑固,一路都被咖啡香和煙霧紀錄著,同時又帶點零碎的情感。

  第四年了,回頭看看"我的"淡水,的確長出了一種自己相當滿意的樣式,從頭到尾沒有漏失一點熱情,我知道淡水本該是這樣,在河口靜悄悄地發展,等著什麼時候忽然迸發出來。

2006年10月9日 星期一

對話

「那段時間,我會想像她在別的男人身邊的樣子,甚至她和別的男人在床上的樣子,邊想邊覺得一切不真實的可怕。不過到今天我自在很多,每次回想起就會再次慶幸自己最好的感情沒有放在她身上。」

「那你放在誰身上了?」

「不算放在任何人身上過吧,對於她,嚴格來講感情都是放在我自己上頭了。」

「嗯,有時候我都會覺得好像少了什麼。」

「我也會啊,不過,有時候覺得我們大了,但人生其實還長長的擺在前頭。」

「是呀。」

「一年來一直覺得自己不斷在變,變很多,回頭一看總有種自己大了的感覺,再轉過來才驚覺其實路還很長的。」

「還有很多事情不懂嗎?」

「也不是不懂,只是忽然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很好,並沒有缺點什麼漏些什麼。」

2006年10月8日 星期日

老楊的晚上

老楊永遠是屬於夜晚的,一首Tonight's The Night就清亮整片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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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我電腦壞了只能用筆電聽,破音聽起來有種刮保利龍的感覺。

可笑

  也許宜君姐算得太準,近日來煩惱漸少,生活過得越來越平穩。

  至於那些之前困擾我的、纏著我的、讓我放不下的,到今天是越來越淡了,回想那些臉孔和畫面我也開始能夠笑出來,可笑的那種笑。

  在補習班寫作文,出來的成績好像肯定了我很多,儘管是考試作文,拿出去跟人家講也可以換來不少佩服,的確印證了我之前跟鵬傑說的:我需要這些分數和條件啊!那無關乎我本身而是為了廣大無知的人們。

  或者是一些零碎的小情感,現在回想或許也覺得可笑,畢竟我們都不曾在同一個水平上正視過對方,套首Malmsteen的歌"You never remember, I'll never forget.",不過我正好相反-也許你還記得,但我早就忘了。

  換來的只有可笑,接下來等著讓我指著鼻子罵你們是智障。恢復平穩的同時代表我要回去當那個自以為是得冒火的傢伙,也許那才是我習慣的。

2006年10月7日 星期六

東區

  最近有空就會去東區找史,多半不會在他店裡點東西,大概都只是他有空的時候一起在門口抽煙聊天。

  東區是個味道很濃的地方,你看每個人身上都有一些那兒的記號,每每坐在史的店門口我都在看路上這些人們的記號,同時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哪裡也跟他們一樣散發出東區的味道。久了,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跑夜店的窮大學生,吃飯只吃那家東區有名的隨意小吃。

  你看,連個隨意小吃都可以散發出東區夜生活濃郁厚重可是又空空洞洞的味道,像灑了一桌的香水一樣。

鞏俐

  每天我在淡水捷運旁抽煙,天永遠是灰亮摻半,空氣清清淡淡的,街上滿是趕路的學生和上班族,旁邊還有一群老先生太太們在跳舞。

  在這邊推薦一下OTEN的早餐,尤其是無花果麵包的三明治,而且奶茶也很好喝,如果是另外單點的話就更棒了,那跟五十元套餐附贈的奶茶挺有點差別。

  早餐不是重點,言歸正傳。

  捷運站邊抽煙的人很多,絕大多數是學生-高中生,老實說我很討厭看高中生抽煙(就讓我抱一點曾經是大學生的自以為是吧拜託,何況我只是休學,我很堅持啊!),總之我看到這些群聚著抽煙的高中生我都很好奇,很想問問他們是在抽什麼東西-我也知道這種想法相當霸道。

  不過這天不太一樣,我看對面一個女生手中拿根七星,眉頭鎖著,一下子我好像看到了點什麼,有種裡面被翻挖出來的感覺。

  這女生後來我才想起來他像誰-瓜子臉輪廓瘦削,但是身子並不乾瘦,下巴有一點點的向前突,剛好讓嘴角癟成微微的下彎,鳳眼銳利,眉和鼻樑切成近乎九十度不過眉心有些許上揚,配上整個人清淡的味道,那道眉和鼻樑的連線俐落地好像隨時都堅硬地鎖著-我覺得跟鞏俐太像了。

  要像個市場上的女明星或者模特兒沒什麼特別,你去東區巷子裡可以看到一堆(最近我在fabric門口看到的尤其多),相較之下像鞏俐就太有味道了。

  後來我每天都在看這個小鞏俐抽煙,有時候甚至想去跟他借個火,不過多數的時候我還是只看著他的眉頭,那讓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看著看著我什麼都不想,有點無法思考的窒息感。

中秋

  才出了門就知道我想得沒錯,街上瀰漫了濃濃的烤肉味,早知道就該帶濃一點的LS好掩蓋這些油煙肉味。

  空氣濕涼濕涼的佈滿了水氣,天空中一片雲都沒有,但是好像有一層薄薄的水氣,使得今晚的天空呈水藍色,一顆星也沒有,月亮成為天上唯一的光點。

  社區的公園裡頭只有一對老夫婦,至於其他地方到處都是人,我站在溜滑梯的頂端看出去,不遠的籃球場嘻嘻鬧鬧,再遠一些半山腰的舊網球場一群人在玩仙女棒,至於其他的角落處處都是烤肉的火光。

  不過溜滑梯這裡是暗的,這個社區的至高點,下面那些火光沾染不上來,看看天上的月亮,我想他也是不受一點摻雜的。

  人家說月亮印在池子裡頭比天上的還美,不過今天月亮就好像真掉在水池裡,水藍色的夜空純得像透明的一樣,賞這樣的月大概比看月色印池還漂亮,抬起頭靜靜地看,想到我和你們正看著同樣的景色,忽然覺得有點安慰。

  我想月兒亮是因為他收集了千萬的目光吧,再抬頭,那光亮透過微微濕潤的眼框打進來,折散得白白霧霧地。

2006年10月6日 星期五

最近的字

  這幾天時報文學獎開始發,每天我都在公佈欄前面看得獎的小說,前天看了首獎的《擺》,相當喜歡,至於接著這兩天的兩篇老實說我都覺得實在普普。

  我想我會喜歡《擺》是非常可以想像的,看兩段就覺得裡面有著濃濃的昆德拉味,嘲諷戲謔帶點淡淡的殘忍。至於最近這段時間我的文字,不知道是生活太乏味了還是太落寞清淡了,總之我朝著一個我以前最不想看到的景況在走,看完《擺》才忽然意識到我快超過那條界線了,我覺得這樣的情形非改變不可。

  今天陸續跟老師要了兩張作文紙,開始寫點有內容的東西,希望不要只是文字的堆砌和情感的煽動,總之我又開始寫小說了,雖然這個時間點寫小說很奇怪,不過還是希望這次能寫完,之前寫的兩篇根本就是夭折了,才開頭沒太久就知道這寫不下去。這回覺得有點不同,也許是拜這個奇怪的時間點所賜,畢竟像我這樣沒創意只有一點誠實的傢伙非要有點什麼奇怪的環境奇怪的時間點不然寫不出什麼有點趣味的東西。

  能寫完的話就太好了:)

2006年10月4日 星期三

《成名在望》

  曾經對於這部電影我不斷嘗試,企圖為它刻劃出一個高超的價值,大概就是那時候我追求的所謂「載道」的價值。然而在那個階段,我從來沒寫出自己能接受認同的側寫。

  不過現在的我總算清楚了些,或許也能精準地寫出自己真實的感受,而非一再地將他強加、推至一個崇高的幻象。

  首先我要說的是,關於這部電影給我的完全是關乎於「那個階段的我」的一份感動。我可以冠冕堂皇地跟你大談搖滾樂手及樂評人相互依存的趣味生態,接著把論調拉到藝術及其再造藝術的價值衝突,不過我還是得說:那些都太冠冕堂皇了。

  我想,真正讓我著迷的一定是那句「See you back in the real world.」,還有William與Penny之間的拉扯。

  那個畫面我是記得清清楚楚的,當時William的眼神堅硬地冒火,可是他的表情、腔調、肢體在在反應出他的幼稚,Penny說:「You are too soft to rock n’ roll.」,然而和他的幼稚互相輝映出來的是一種從純真中迸發的熱情和鏗鏘有力。

  而Penny是淡漠的。她金黃的捲髮在樹蔭下稀疏的陽光中閃耀,穿一件華麗厚重的毛皮大衣,眼睛彎得既柔又媚,可是她在William面前顯得一點包裝都沒有,赤裸裸地。想必她非常受傷吧,可是在他們一冷一熱卻同樣堅固的眼神中,我分不開什麼是軟弱和剛強,我想他們同樣受傷。一個是從小被保護地好好的稚嫩男孩,一個是帶著假名Penny Lane過活的女孩,像是披頭的那首歌一樣-只在夢中。

  最後的最後,在陰冷泛藍的中央公園裡頭Penny告訴了William她的名字,他們手牽著手走著,在上飛機之前互相說了那句:「See you back in the real world.」他們在謊言中相識然後擁抱,在彼此最誠實的時候揮別對方,後頭的故事沒人曉得,我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這邊,其他的幻想延續都屬多餘。

  這是我所認識的William和Penny,也是我所認識的某個階段的自己,每每想起,總能聽見那句:「我們在真實世界再見。」同時看見分別時他們交換的那道目光,那是坦白而泰然和一種無可逃避的悽涼。

2006年9月24日 星期日

撲簌簌

  現在的妳在哪裡呢?應該還是在某個角落撲簌簌地掉著眼淚吧。

  妳點煙嗎?還是舉杯呢?或者只是自顧自地坐著,看自己的淚珠滴得是既美麗又哀愁。

  如果可以的話,我多麼想向妳走去,踩著同樣零落又模糊的心情,好像那天妳清瘦的身子,在某個陽光透著毛玻璃碧波波地滿溢整個角落的盛夏午後,冰拿鐵高腳杯滴著水珠層次分明,映著妳清白細瘦的人向我走來。

  就是這麼輕巧淡落地走將過去,空氣裡洋溢著一股苦甜交錯的稀疏香味。

  而今天的我們又在哪裡呢?也許還哼唱著同樣的曲子歪扭地走在路上,哪天再見面的時候還會是同樣的容貌嗎?或者胖瘦了幾分、新舊了幾回呢?

  或者我們不曾也不再見過彼此,儘管我還認得那股苦甜交錯的稀疏香味。

2006年9月21日 星期四

畫面

  在樓下。

  人潮如流水,拉廣告的、填問卷的、趕路的、等待和被等待的,眾多個人的去向匯集而成的群體的去向,這些身影對我而言已經變成了一個牢固的畫面,片片段段構成了多日來我的生活。

  我從來不曾注意到這些畫面每天的變換流動,然而其中的更替不歇卻是事實和必然,於是我變得對他們熟悉又陌生。其實我也只是這片段畫面中的一角卻不自覺,也許三百天過後,也不曾有人把我記住。

  川流不息,只能安身其中藏身其下。只是漠然,人就過去了,走得好遠,但沒有人知道他們往哪兒去了。

2006年9月18日 星期一

三樓

  對著三樓窗口的是大尖山,太陽落下之後那是好一大塊分不出界線的黑,今天晚上飄雨,一大塊黑給罩得迷迷濛濛。

  如果沒下雨的話我大概會在山下的公園涼亭裡面,在那是看不到大尖山的。身邊會跟著我好久沒見到的山下公園那隻瘦削精乖的小黑貓,我好久好久沒看到他了。

  好久不見了,你、你、你、還有你,這段時間過得如何,相信你還是逗留在某個人身邊好分散生活的煩惱吧,或者只是悶聲地往自己肚子裡頭吞呢?我知道你們都很堅硬,頭抬得高高的不叫人看穿裡頭的軟弱。

  總是這樣,一段時間來我們熟識,然後再一溜煙地分別,同時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一個斷層,零碎地累積著也許你永遠不會記起的回憶,一條路好像走得閃躲又跳躍。

  我還是該去山下看看他,也許明天就去,就下著雨也去,我知道那會讓我記起一點什麼然後再丟掉一點什麼。只是為了讓自己走得更遠。

2006年9月11日 星期一

奢望

  於是他們回過身進到車子裡。打火機還是點不著,也不知道是火石平了還是油燒乾了。

  他們把頭仰起,透過天窗望見外面繁星點點,那是框住的天的一塊,上面的星點似乎因為被框住而更閃亮了。於是他們開始奢望框外的星空。

  下了車他們抬起頭,星空是無盡的。為此他們退縮了,因為他們意識到無限跟零是同樣虛無的一體兩面。可是他們也知道回不去了,框的限制一旦被跨越就不復存在就回不去了。他們頭也不回地離開彼此,巨大的寂靜把兩人的耳都摀住了。誰都再沒回到那輛車上。

  星星戲謔地眨眼,打火機還是點不著,他們背對著背走向黑夜,聽不見彼此的沉默。

文字

  「寫文字的人都有相當程度的自戀。」他們是這麼說的。

  有時候你覺得寫字讓你特別,像你抽煙那樣;有時候覺得因為神經焦慮所以寫字,像是愛咬吸管一樣;或者是你沉澱,身理心理互相沉澱,像是要喝咖啡一樣。當然你可以說,在文字裡頭你同時聞到了咖啡香、煙味,還有咬吸管時那種偏執的佔有慾。

  你開始發現文字對你有一種魔力,你透過它挖掘並建構自己,在你最失落和最亢奮的時候你需要它,慢慢地你覺得人類因為文字而偉大。你逐漸控制文字,用不同的文字去向人們展現你不同的面貌,你的進退都是關於文字的取捨。然後你掉進去了,你發覺這是一場充滿執迷、奇癖,和自以為是的苦難,有太強烈又太卑微的各種眼光,你覺得這就是人生。

  你變得戒慎恐懼但又離不開文字。你長大了,開始有了一點責任感。

2006年8月25日 星期五

  嘿,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念你?你一定不知道。

  好一段時間的過去、現在,甚至未來我想我都看不到你,因為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繁瑣。

  現在這時間我剛到家沒多久,再一會兒我就躺下了,大概十一點半左右我會進入睡眠,然後在隔天清晨六點鬧鈴一響就睜開眼睛。七點半之前我會趕進教室接著開始一天的忙碌與消耗。一直到傍晚五點,那是一天中第二次,同時也是最後一次見到自然的陽光並感受它的熱度。

  我會帶著麵包和水還有煙在新光三越前的廣場邊坐下來。一段時間來我只要頭腦一鬆弛下來就會感到一股龐大的寂寞,好像一層厚重膠著的黑漆朝我撲來覆蓋。所以我點著煙坐在廣場邊,企圖在流水人潮中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面孔,而其中你是我最最盼望的。

  五點半我上樓,繼續工作到晚上九點半,出來的時候天是不可能亮的了,能慶幸的似乎只是人潮仍然如流水,乘載著我一路奔流回家。十點半我打開家門,沒多久我躺下,在腦筋停擺之前我會禱告,為著自己和所有我掛念的人們,當然你也不例外。如此週而復始的生活還有將近三百個日子,到今天我經歷了不到百分之一,同時我在想念你。

  嘿,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你一定不知道。

2006年8月21日 星期一

安多納德&葛拉齊雅

  每個人心中都有個屬於他的安多納德,那是一個近乎真實卻永遠虛幻的身影,也因為虛實的光影斑白所以更刺入人心,那是如同鴻毛之輕你卻萬萬無法扛負的刻印。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在那場音樂會上克利斯朵夫不沉迷於自己的癲狂,或者在擁擠冷冽的巴黎街頭他們彼此穿過人群,那這樣一個空幻的故事會不會真實的連結在一起,會不會不再只是一些沒寄出去的信,或者不再只是奧里維與克利斯朵夫彼此抱頭痛苦只能緬懷。

  但是那樣安多納德還會是最美麗的女子嗎?她還能是介於靈肉之間最純粹的感情投射嗎?那是不可能的。這不是個大灑淚水和熱血堆砌的悲劇故事,只是每個人類對於自我和彼此之間的渴望和探求,許多時候只能存活在近乎無塵的空間,陽光和風都太刺眼太強烈,因為脆弱。根本不像淚水和熱血那般偉大。

  然而每個人都該有個屬於他的葛拉齊雅,正如這個名字的意義一般:恬靜的恩寵。當然,很多時候那是一份奢望,或者說很多時候我們並不配得。為著自己的緣故,葛拉齊雅成為了另一種你無法扛負的重擔,因為你還想跑你還在抓奪,你還以為人生的輕重可以靠著你的雙手去分辨然後選擇。所以,葛拉齊雅是你人生的平和,是你願意放下自己才會臨及的恩寵。

  我們都執迷於那條感情的輕與重拉扯出的曲線,所以我們得不到葛拉齊雅,我們總在自我裡窺視安多納德,奢望,然後兩頭落空。

2006年8月20日 星期日

呼哈哈

  下午等人的時間太無聊了,從不花錢到切心肝決定買一張,然後兩張最後三張,分別是Yngwie J. Malmsteen的Instrumental Best,Pink Floyd的Final Cut,Dream Theater的Awake。

  好過癮啊,Malmsteen永遠是我的力量來源,沒理由的強大!!!

2006年8月17日 星期四

廣仲

  其實這是個挺殘酷的差距,對於那些同樣熱忱卻有不同等級才氣的人而言。

  對於盧廣仲小朋友的表演我實在沒太多好講的,第一:熱情逼人,第二:才華洋溢,這樣一個富才情的樂手老把我拉回烏茲塔克時代的美好。硬要我挑缺點的話,就是太歡樂了,而且太騷包了,老是讓我不由自主地笑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廣仲的創作都是在無聊的狀態下發生的!!!!!!,但是他的音樂,絕對是讓你可以比較不無聊的啊!!!!!!“

2006年8月10日 星期四

太陽.水星.土星.冥王都在天蠍
金星.天王星在射手
海王.月亮.木星.火星都在魔羯
我想你是12:30-13:30出生的,不太可能到下午兩點那麼晚

水星與土星重合,然後一起跟火星呈吉角
月亮與木星重合,金星與天王星非常靠近
依照出生時間的不同,宮位range在8-12宮之內,橫跨鄰近的3-4個宮
是屬於一生都有功課要做的人

記得:母親與穩定的信仰會為你帶來好運
離開出生地會有一番新氣象

從現在開始到2008年年底狀況都不錯,要好好把握
下個月以後,身體狀況會比過去兩年多的時間都要來得好
最近心理的壓力,到九月中旬以後會比較舒緩

峰迴路轉,自見精深
荊棘中領悟神眷,刻苦處方見本心
你必是我們之中此世領悟最多者,記得要好好修行


by 宜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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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人人會跑;靠山山會倒。
沒什麼好想太多的。

2006年8月3日 星期四

Es muss sein





「Muss es sein ?」

「Ja, Es muss sein ! 」

Es muss sein
Es muss sein
Es muss sein
Es muss sein
Es muss sein

2006年7月28日 星期五

淡江

  最近我越來越喜歡在陽光的自然亮度底下看書。

  今天早上我起來,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一個人獨自在淡水的家中睜開眼睛。洗把臉,今天的身體狀況好得讓我嘴角上揚。照常聽點起床樂抽兩根煙之後就出門了。

  淡水的天氣是一種鍋爐式的悶熱。走進校園發現往大學城的坡給封住了得繞道,坡道中間停了一輛吊車,他們把鋼筋水泥透過吊車放在文館頂樓。往新蓋好的體育館方向走,走上階梯是一個五虎崗的紀念碑,遠看還以為是所謂淡江大學吉祥物的海豚像。

  我穿過小麥,左手邊是文館,右手邊是化館,然後網球場,行政大樓。走進去跟小姐要了張申請書,再往工館、商館的各處辦公室簽名。離開商館之前小姐跟我說午休時間快到了,建議我吃頓飯再去辦理剩下的步驟,我問他可不可以下禮拜再來完成所有的手續,她說可以。

  今天我算是巡禮了淡江的一半,回顧了許多這三年我走過的地方,剩下的一半我想留在下禮拜。

  坐在bonbon吃飯,我想到半年前這邊還有吸菸區,當時我在準備即將被當掉讓我二一的組合語言。那是淡水霧氣瀰漫下著細雨的上午。

  現在我手邊在看的是龍應台寫的關於白色恐怖所留下的歷史痕跡,當時我看的是人類科技結晶的大里程碑,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飄邈不可及的幻影,從歷史走向電腦發展的現代,人從過往的虛幻走向一個更虛無的時代。

  bonbon的樓上是曾經的那海,過完這個暑假我就認識那海一年了。我老想著總有一天要把那塊地買下來,為的是曾經我在這得到的許多滋養,以及永遠都會需要這些滋養的年輕人。

  我記得宜君姐講到政大台大,她用了地理環境這樣一個先天而且外在的條件,去區分這兩所學校的氣氛,那是一種很強勢的說法,當然,對我來說很受用。我想到淡江,淡水這個環境理當是個富於人情充滿養分的地方,可是那海在這裡關門了。那海的結束營業,對我來說還不是少了一個舒適的處所,而是那帶起我對淡江人生活文化的強烈質疑。

  記得爸媽在那海關了之後才第一次來到這塊地,媽只是感嘆地說﹔「這麼大一所學校養不起這樣一間店。」吃完bonbon我跑到樓上曾經是那海的閣樓看書,記得某次中午,院子的門是開的,可是小葉出去買東西所以店門沒開,我在陽台翻開書,沒太久小葉來了,我們一起開了店門走進去。今天我看了兩頁就慌張地逃了。

  那海一杯拿鐵八十元,續杯六十元;現在這裡玩一次投籃機十元,一碗滷肉飯二十元。那海的陽台總是敞開的,現在這圍起好大一塊透明塑膠布。那海的花草雜亂,現在這都用人工的假花,不管天氣如何都鮮嫩艷麗。

  這些畫面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們的記憶時常由一些細小而不自覺的畫面拼貼而成,曾經我覺得對於淡江的記憶可能都留在那海的光線,但是今天我覺得以後我想起淡江,我能記得的可能只是"他們把鋼筋水泥放在文館頂樓",其他那些太美或者太醜的畫面,我想我不忍心看。

徐幼庭

  第一次看到這個女生是在淡水的某家咖啡廳,那家咖啡廳像是剛要起步的「海邊的卡夫卡」,挺寬敞的樓面,進門的右手邊是個吧台,店的底端設了兩個大音箱和一台鋼琴準備供人表演。

  那天晚上店裡只有我一個客人和老闆,其他都是老闆的朋友。台上的女生邊彈邊唱,老闆直問我:「怎樣!不錯吧!」

  那應該是去年年底,淡水正開始越來越冷。那女生穿了一件毛質的白色外套,軟綿綿的像是綿羊毛,感覺好像可以包裹她的全身成為一個同樣柔軟似綿羊的女孩。但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這女孩的眼睛,好媚的一雙鳳眼,媚得既嬌又傲。

  她開始唱了,除了兩個她的朋友之外沒有任何陣仗。吉他一刷,跟著流出來的是童稚般純淨甜嫩的嗓音。緊接著老闆就繼續問我:「怎樣!不錯吧不錯吧!」

  那天她唱了一兩首自己的歌,其他曲子都是陳綺貞或者黃小楨的。過完一個寒假之後咖啡廳關門大吉,我也再沒看過那個女生。

  後來因緣巧合這女生和我同班的朋友交往了,就這樣我也又見了一兩次女生的面。

  幾次的見面女生都帶把吉他,一夥人到了定點之後她就拿出吉他,隨性地彈唱。多數時候她都問我們要唱什麼她彈,似乎挺羞於開口唱自己寫的歌。最多的時候她還是唱陳綺貞,不然就是大夥哼一段流行歌之後她抓了和絃伴奏,有時候也彈一些演奏旋律,彈到一半大概會停下來懊惱說自己跟指板好不熟。

  近年來台灣出了個陳綺貞,出了個相較名氣稍小的黃小楨,然後今年我們又有了張懸。兩年前在某本音樂雜誌上看到一段話,上頭說台灣音樂圈正邁入樂團時代,當時我心想:「是啊,連元衛覺醒都儼然是個搖滾樂團,台灣的樂團時代豐富的勒。」

  然而,讓我覺得有趣的是這幾年台灣的女性音樂人,她們用的是遠比檯面上許多"樂團"更細膩而且更堅固的聲音在為台灣音樂做一番改造。

  陳綺貞絮叨、黃小楨慵懶、張懸吟唱,儘管我並非特別愛這樣的音樂類型,但是看見她們我都很高興,高興台灣能有這些乾淨純粹的聲音,那是從鎂光燈和化妝師和各樣包裝中跳出來的反璞歸真,那是回歸音樂核心價值的反動,只需要一把吉他一張口,多出來的不只是餘甚至是損。

  同樣的這些價值我可以在這個女生身上看到,她叫做徐幼庭,今天她發了她的第一張demo。

  如果你想在生活的穿流奔騰中找回一些小碎步,想要在五光十色中看見一點不經渲染的色彩,想要讓嘴角不自覺地輕微上揚,那你可以聽聽看徐幼庭,這裡你可以找到一份真誠的情感,細膩而堅固的。

2006年7月26日 星期三

「請用文明說服我」,真實與盼望

  下午想找個地方看書,覺得挪威太遠所以選了山下的公園。

  四點半左右的時間,一天的風雨洗刷讓氣溫變得涼爽,我在公園涼亭裡面看宜君姐給我的「請用文明說服我」,龍應台寫的。

  停頓之間,隔壁大概十公尺遠的涼亭裡面坐了兩位老人家,聽他們講著毛澤東和蔣介石,那時候我正翻到龍應台寫六四天安門。

  這一兩年來我逐漸以文藝青年或者知識份子的方向自許(這樣的自許有點噁心,但是原諒我找不到其他形容詞),同時給自身加上了一些警惕。我是從來不關心政治的人,然而這幾年來台灣社會動盪,連我十六歲的表弟都會在茶餘飯後說些像是"陳水扁王八蛋"、"李登輝好不乖"之類的評斷。

  即將二十二歲的我,在知識上面沒有什麼紮實的根基,看過的書聽過的音樂就那麼一點,能侃侃而談的東西大概都是一些人的本質、人的善、人的價值,諸如此類深奧但其實我言之粗淺的東西。

  小時後我心中對於環境變遷最大的恐懼有三個:不可預知的天災、不可預知的台灣統獨、不可預知的基督再來,而其中要以統獨最為實際,基督再來最為巨大。

  所有我的價值觀以至於對人的眼光都來自於聖經,一段時間以來對此我相當矛盾,因為我這樣一個不用功但是又強烈的基督徒,最真實親身的接觸都在人身上而未必在聖經上,教會裡面的人的論調時常給我很多掙扎和矛盾。

  今天我看龍應台,這是個對於社會有相當熱忱和努力的人,她的奮鬥全都在人類社會上,那跟這幾年來我所接觸的教會空氣有很大的差距。很多時候我都是這樣,對這種人的價值十分欣賞,但是拿到教會去比較的話,好聽點他們叫那做揮拳打空氣,壞點叫做屬世的褻瀆和冒犯。

  但是今天我想我多少清楚了一些。

  神的國終究是要臨到地上的,如果我們撇去人類的社會、政治、文學、藝術,取而代之的是高峰的真理、被解開的異象、李常受的口號標語,那是否我們撇去的是神在地上的永遠計畫,是否我們正說服自己於一個烏托邦的空中幻象?

  這讓我想到平克在這牆的最後-人群高喊著:「Break down the wall!Break downthe wall!...。」

  我們需要推倒任何形式的高牆以看見真實,而不是在灰泥後方幻想一個崇高的彼岸。如果我們喊著:「這是個末後的世代。」所以不顧牆這邊的疲弱,卻只寄望牆那頭的偉大,那我們真有力量去推倒象徵善惡美醜、現實與盼望之界線的高牆嗎?

  那樣我們永遠也看不見真實。

  因為我們在"末後的世代"這片巨大陰暗的烏雲下先否定了自己應有的力量和應盡的努力。否定己到一種極端軟弱的擺爛程度。

  龍應台是不是信神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在她身上看得到真實的努力和溫暖的關懷。

  基督徒啊,請帶著你的信仰站起來,睜眼伸手觸碰這個世界,見證真實並且在其中奮鬥好迎接基督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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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段話僅對於我和部分的人,我知道神給每個人的道路都不相同。

張懸

  一段時間以來,我對於將事物拆解分析變的相當戒慎恐懼(儘管自己的切割論調也實在沒什麼),所以看完這樣一場表演,我實在不想對表演的結果做任何評斷,那不是我有資格做的。

  看完這場表演,我實實在在的被兩個小時的演唱滿足,當然很大一部分是來自她唱的wish you were here,但也是因為她自己在演唱時所表達的情感與關懷,那不是單單一首好歌的本身就足夠的,一切都仍然屬於她自我的表達,也因此我才了解多少人能在她身上找到一些勇氣與力量。

  漂亮的人、漂亮的嗓子、漂亮的表演、漂亮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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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ve Forever是我的狂傲輕盈

Little Wing是我的美麗與哀愁

Wish You Were Here是我的絕望和溫暖

2006年7月22日 星期六

矯情與媚俗

媚俗是型而下的欺瞞,矯情是型而上的誠實。

2006年7月21日 星期五

有多久

  有多久了?有多久沒踏上水源街的喧鬧,把機車擠進窄小的空隙,顧盼車流人潮之後趕進藍石頭。

  我會走到角落窗邊然後點一杯哥倫比亞,只為了Liam在Columbia中唱得空幻。窗外透進的光度總因為花玻璃而恰如其分,把青藍瓷磚照得翠綠。

  藍石頭是個喧鬧的小閣樓,那裡永遠都有你不認識的人,卻也都可以在那看見你熟識的臉。昏暗的光線和略嫌濕悶的空氣把人包圍一團,你在這裡可以看到帶點默契的寂寞,隨著咖啡香和吵鬧聲散佈在每個角落。在這裡人們都是獨立又彼此依賴的。

  又有多久了?多久沒有迎著細雨穿過老街,野狼隨手一丟之後就慌忙闖進天使。

  戴哥的親切總讓外頭的臭水也親切了些。上了二樓我會找個靠外頭的位子,點一杯咖啡歐蕾然後翻開本子寫點話,多數時候外頭是海潮的暗湧,那從來都讓我有點不自在。

  天使是開放的,海風和蟲子會任性地向你襲來,你只能接受,因為在這裡你比他們還渺小。時間一晚你就能見到人群從散落逐漸集中到這,天使的開放並沒有放走這些人,他們因為自由而更珍惜彼此,他們在苦香的咖啡味和海風的濕黏中尋見彼此。

  在藍石頭或在天使我總習慣一個人。咖啡廳如果少了寂寞,也許就不是咖啡廳了。

2006年7月19日 星期三

矯情

  不用太久,大概兩年前我還是個對於"矯情"二字唯恐避之不及的階段,儘管那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或許我可以用現在的眼光去解釋當時的自己。如果說世界是個不同層面的瘋狂的聚合體,那在眾多的瘋狂中尋找一個自己認同的瘋狂,然後將其裝扮成所謂的自我的話,那必定是一件瘋狂到不行的神經病作為,所以當時我選擇讓自己好像成為好像圓融的不矯情樣貌,但實則是種低調的驕傲。

  要知道,從瘋狂中去否定瘋狂,那勢必是比起選擇瘋狂還沒理性的事情,而且那絕對是一種矯情。我實實在在的是個矯情的人,總比讓驕傲如穢水般在我底下流動奔竄好些。

2006年7月15日 星期六

給妳

  不能外出的日子我總會跑去三樓窗邊,剛也是。

  好幾天來我都沒這樣子,靜默地處在一個角落,也許運轉大腦,也許只是呆處。

  前些天去三總,我待在樓下沒能上去,那是只有二等親能探視的精神病房。我在樓下的小陽台,陽傘破小地不能遮風閉雨,外頭正是風雨將至的颱風前夕,我自個兒在這濕冷迎風的處所,想到你們家人在樓上一定更不好受。

  人是怎麼走到這樣一個田地的。

  我視妳唯一的兄長如親兄弟,和我表弟同年的妳我視如妹妹。在等妳的時候看了妳手機裡面的簡訊,知道妳一定為自己感到不平和痛苦。才十六歲的妳,定如同所有少女一般望著一段璀璨美麗的年輕歲月,不願意扛負重擔與責任,只希望能為自己的青春留下點什麼,可是妳知道那只是奢望,妳注定得為家庭與自己痛苦,然後再無力。多少年來我也對自己不平,我們是信神的人,也許因著這樣才更無奈為什麼神給我們如此的環境。

  回程在妳爸的車上,我又想:人是怎麼走到這樣一個田地的。

  每個父母都有他們的故事和背景,如同現在正剛開始累積人生的我們。妳一定會為他們痛苦煎熬,但我還是得跟妳說,天下真的無不是的父母,就像是我仍然相信神的公義而且不虧待愛慕祂的人。多少的故事與背景從他們堆疊到我們身上,為的只是要我們成為一個見證,好叫我們來完整他們殘缺的生命。

  人生最能揮霍瀟灑的幾年我已經用盡了,今天我走到這回顧自己,還是堅信怎樣的路都有引領,希望妳的心中也能有如此的平安與喜樂,然後帶著穩妥去面對自己的人生。

  耶和華作我們的雲柱火柱,日夜照亮,凡事引領,儘管有烈火如荊棘焚燒,卻也不至傾圮毀壞,只是燒得更透亮光熱。

2006年7月10日 星期一

「所以在講愛情嗎?」



「不,在講人。」



「人什麼?」



「講人就是這樣,堅強又頹敗;美麗又醜陋,不斷掙扎地尋見彼此。人就是這樣。」





2006年7月4日 星期二

烏雲蓋雪

  外祖母說這種貓叫「烏雲蓋雪」,從眉間穿過上頸沿著脊背烏黑到尾巴,然後從人中往下雪白整片肚腹和四肢,最是聰明。

  這是個依著山坡向上而起的公園,晚上只有幾個老人家,偶爾出現點情侶。

  牠和所有的流浪貓一樣身子細瘦而且眼神滿是機警,可是聰明如牠,總能在幾秒鐘內分辨出人群的善惡,接著討喜的在人旁翻滾磨蹭,最後再無可掌握的離開。整個公園我只認得牠,果然沒多久牠也認出我來,儘管我們並非熟稔。牠如同對待所有抱持善意的人一般與我親暱,然後再一溜煙地走遠。

  你可以看見牠在各個人群中賣弄,你也知道他們並不熟識,而且彼此之間沒有感情,如果有,那也只是單方面的,牠不會付出也不會割捨,你和所有人一樣都知道這點可是你仍然會被牠吸引。

  其實你不認得牠,如同見過牠的我們。我猜,牠只是覬覦我的冬瓜茶,儘管真要給,牠也不喝。

中午熱

  剛在三樓窗邊,外面熱的人心惶惶。

  夏天總在這種天亮的全開的時候最氣悶,記得國三的時候每天期盼的就是一場午後大雨,陰暗又雷震的,好像可以藉此把自己鎖在屋子裡頭架構成一個世界。我看Amy慵懶地靠著鐵門,像是我那本筆記本封面一樣,旁邊拉拉小媳婦一般整理自家的小閣樓。他們都各自找到一個安歇的角落,那個小處所就是他們的全世界。

  我靠著窗,看外面的光亮帶點抑鬱,鋪張在面前一望無際。

2006年6月28日 星期三

偶然

我們偶然地在某間咖啡廳相遇
再偶然地從某間咖啡廳分別
其間無數個偶然的意義我們未曾看清楚
卻窺見這些偶然的機遇在彼此生命的過去與未來間的牽引
交織在城市的蒼茫與昏黃的光影線路之下
忽地遇見卻又永遠分離
如同白漆牆上列隊整齊的螞蟻
彼此親暱地交頭接耳之後揮別彼此向下前進
忘得比煙霧飛散還灰白
吸吐
盡是一片蕭瑟

挪威

  今天下午我在挪威。

  才走進店裡就聽見一個女聲唱的Candy Say,過會兒又唱了All Apologies。證明了彭昉說的:「一些奇怪的搖滾樂。」唱片轉完,接著放的是麥斯米蘭的玫瑰,這個近日紅透獨立音樂半邊天(另一半也許要給剛出片的張懸)的男孩,老實說我只聽過他的Lady Sleep,但音樂一流出來我就認得是他。

  前幾天我在信義誠音,當時有股一口氣買下三張麥斯米蘭的衝動。可後來我只買了老楊的Tonight's The Night。這完全是個人喜好和認定的事情:我覺得麥斯米蘭是德國理想主義和現實衝撞下誕生的軟弱,這樣說並非代表我對軟弱有所褒貶,而是我不願意破壞日爾曼式的堅毅與壯美。

  純粹是為我自己的理想幻夢與渴求,因為我知道現在的自己軟弱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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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泉當線香用真好。

2006年6月27日 星期二

近日

思考自我及出路,全人陷入膠著困頓與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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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誠實與力量,需要無腦的強大似從前。

2006年6月20日 星期二

閒散

  好不容易考完了,應該也算是輕鬆吧,可我知道分數下來前是不可能輕鬆的。

  下午去東區,久沒這樣亂晃了。先去SOGO然後去微風,買了點東西上車去誠品。誠品呀誠品,今天運氣夠好竟然在門口找到位子停。

  誠品音樂,買了張Arctic Monkeys,然後翻到一張Texas Flood,最好的是挖到了老楊的Rust Never Sleeps,能聽到他的口琴和嗚咽實在感動。要離開的時候發現櫃檯放了一大盒的Woodstock,害我在櫃檯晃頭晃腦停了好久,生平第一次看一樣商品看到店員問我:你很喜歡喔?

  然後我走進旁邊的世界新聞攝影展。晃啊晃的,感覺比起走在任何地方都更真切的碰見人,結論是痛苦能驗證真實。

  人哪。

2006年6月18日 星期日

今早你

  今早你去大陸了,在我眼睛還沒張開前。半年,我想那不是太長,但也不太短的時間。

  我開始回想過去,卻發現並沒有太多清晰鮮明的畫面。我自來不是個擅於記憶的人,不像你連幼年的趣事都記得。我的幼年只是泥濘糾纏。

  這幾年我一路走著,似乎是少有你的影子,但總能記得國中的時候你從南海路趕來仁愛,為的是幫即將上台的我做準備。夢的消遙遊,老實說我現在連第一句都忘了,但也還記得你喊著"叫做鰲"然後往周圍訕笑的學生身上的一指。

  或者我還記得你在三樓跟我爭吵完之後朝牆上的一砸,那是大約一顆壘球大小的破洞,若不知道那是面石膏牆的話,可是個相當令人驚訝的破洞。老實說我能記得的實在太少,好像青少年階段帶給我一個不小的缺口似的,可在挖掘自我的同時我知道,不管表面如何我都不斷的在對自我與你妥協。

  不然我還記得一個畫面:我們都身著西裝,你穿的整齊筆挺,我沒穿外套沒打領帶然後捲著袖子。兩個人站在客運總站的對面,用四十五度仰角可以漂亮的看新光三越的地方。邊抽煙邊閒聊,我絮叨著最近的蠢事,你聽然後你也笑。我記得那時候我們活像是剛出社會的年輕人,好像湊了點錢買了人生第一套西裝,也許是下了班一起出去喝了點酒,然後回家前站在路邊抽煙。

  當然我也記得小時後跟著你一起畫悟空,還有我們用紙做的假電玩。

  這幾年我一路走著,似乎是少有你的影子,今早你去了大陸,我知道那將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2006年6月17日 星期六

太好了

  晚上亨利來我家看明天要考的紀錄片,看完後各自拿把吉他玩。

  我們各自彈著對方都不會的曲子的片段:他彈一段deep purple的smoke on the water,我彈一段朝露;他彈一段GNR的sweet child of mine,我彈一段liquid的沙漏;他推弦,我爬音。真的太有趣了。然後我又彈了一千零一首的黃小楨,是啊,這會兒又是個濃黑的時間,世界又小了。

  咱們是一龜一鱉,半斤八兩的弱啊,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2006年6月15日 星期四

Arctic Monkeys

  首先說說我對Brit-Pop的要求:要歡樂、要有旋律豐富的大音牆、主唱要有濃濃的英國腔、越囂張靠盃越好。

  相信一看這樣的描述就會知道我在說Oasis,但是今天我要說的是Arctic Monkeys。

  其實我對他們本來沒什麼興趣,在綠洲板看到Noel對他們的讚賞和Liam的蠢蛋放話也都沒讓我想聽聽他們,一直到今天在學生的姊姊的無名相簿裡面看到他們的專輯封面,才讓我想了解一下。

  相當好!主唱的眼神相當欠揍,雖然要像Liam一樣靠盃非常不可能,但是也夠好了,Brit-Pop就要這樣嘛!ColdPlay的軟嫩、U2的和平,多沒力啊!

  順道一提,學生的姊姊還聽Bonnie Raitt,相當相當好,太好了,我永遠都記得她在SRV紀念演唱會上的演出,漂亮的人、漂亮的Slide、漂亮的嗓子、漂亮的吉他,都太好了。

  「This is for you , Stevie.」我還記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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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去找張Arctic Monkeys。

作祟

  也許我是太健壯又誠實了。可我也知道很多時候不是那麼回事,但是追問自己的根源那是問出不任何原因的,所以我似乎認為別人身上就該能問出些為什麼。

  為什麼我什麼都要問為什麼,為什麼我總愛論述,為什麼我總愛羅曼.羅蘭的理性與理想或著米蘭.昆德拉的誠實殘忍與思辯。

  我又在問為什麼了。

  就是要皮肉心肺通通挖掘開來,擺在面前思考其間的關聯,我知道可以的話我還會把他切割成原素的排列甚至分子的組合,然後我還會繼續問這些已經不算是人的東西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你總要把什麼事情都說的那麼明呢?」我到今天都記得妳惡狠狠的眼神,還有當時我的慚愧。

  他們都在為人類做著完美世界的夢,而其中卡爾維諾做的是最美麗的一個。

  也許我該多讀點卡爾維諾,也許我受日爾曼民族的毒害太深;也許我只是需要江田島平八對我大吼一聲:「沒有為什麼,就是會這樣!」;也許我只是該不用頭腦的去隨便找個人,像昨天那樣。

  其實我也知道克利斯朵夫堅強下的軟弱,以及羅曼.羅蘭的溫情與關懷,一切都是我的自尊心作祟,怪不得人的。

2006年6月14日 星期三

lunatic is in my head





CD、講義、藥、雜七雜八、外面在下雨、我在發瘋。Water唱著詭譎的太空異變,我毫無心情好壞之差地發神經。

run rabbit run
dig that hole forget the sun
and when at last the work is done
don't sit down it's time to dig another one
for long you live and high you fly
but only if you ride the tide
and balanced on the biggest wave
you race towards an early wave

lunatic is in my head

wish you were here

think you can tell

i'm you , searching to be free

there is no dark side of the moon really. matter of fact it's all dark

2006年6月13日 星期二

  這家藥局我只進去過兩次,今天是第三次。

  第一次大概是某個睡過頭的早晨,急忙趕去捷運站接鶴齡,逆向給撞飛,刮的滿腿血肉稀爛,跑去那買傷藥。第二次是某次考前藥吃完了,慌張趕進藥局問了藥,問之前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沒有。第三次是今天,牙痛。我還沒真沒想到他們連溫克痛都沒有,如此稚嫩可人的小止痛藥怎麼可能沒有呢,真他媽的該死。所以我又跑下山去,也是一家以前去過的藥局,那大概是某次我想像不到的情況。買退燒藥,她吃了之後沒多久我就帶她去掛急診了,有夠可笑。

  每次考前身體都不好,可我是那種半點考試壓力也沒有的人,考前身體壞純粹是詛咒般的衰運使然,媽的甩也甩不掉。怎樣都沒料到這次竟然是牙痛,比起以前算是好太多太多又太多了,雖然我終究沒買到溫克痛。

2006年6月8日 星期四

百分之八十完美的日子

我捕捉 最精彩的畫面
可是一閉上眼 顏色就褪掉了

我穿上 最舒適的T恤
可是一脫下來 身體都僵硬了

我選擇 我最想要的
可是一個人了 反而笑開了

我丟棄 對我最好的
可是一關上燈 全部都回來了

直到有一天 我徹底昏睡了
我太累了 我放開了

直到有一天 我失去了
太狼狽了 眼淚掉下來了

  結果我還是只聽過徐幼庭唱的百分之八十完美的日子,同時我又聽了一次她唱的十二月的夜。

  也許這段就要砍掉了,所以用在此順便悼念一下:「這首歌老是恰巧在他生命中某些段落出現,同時掠奪一些回憶,從此他總在這樣的時間──在世界被他吞吃於體內的時候彈起這首歌。」

  所以我又聽了一次,同時細數著這首歌所帶來的每個片段,儘管支零殘破。

  徐幼庭的百分之八十完美的日子還是讓我覺得相當完美,所以我知道這首歌對我來說只停留在她的歌聲裡面,在此似乎抱歉了陳綺貞。

  難讓我想像的是這群高中朋友。我一直覺得高中生活對我而言只是一段空白和荒謬,誰知道這段時間下來,這些朋友竟然成了我近來最完美的日子,說不上百分之八十完美,但也夠了。

  就像徐幼庭唱的輕淡簡約,夠了。就像妳不在我身上找到我所希望給妳的平穩,能找到,夠了。

2006年6月6日 星期二

在幹嘛啊

  我想到Slash把煙插在琴頭彈著教父,他難得脫下禮帽可臉仍然給亂髮遮著,然後煙霧飄散在金黃的Les Paul和他赤裸的上身前。我一直對這畫面印象深刻,還有Gibson一向黏膩沉重的低音。

  我又想到Malmsteen也把煙插在琴頭,可那是一把鵝黃的Stratocaster。他沒有像Slash那樣的好身材,而且Fender的清亮和Gibson恰恰相反。

  只記得他總在連珠的爬音之後不急不徐地把煙拔起來放在嘴裡,滿是囂張。

  然後我想到她坐在副駕駛座,不自然地點起煙,牛喘一般吐煙。剛吵完架,氣氛在煙霧中從凝結逐漸瓦解,然後笑了。我從來沒搞懂吵架或歡樂的氣氛中,我們各自是用什麼心態面對彼此,總之是沒有自在和安然的。

  多數是劍拔弩張,不然就是悲涼靜默,快樂只在我們昏睡時。

2006年5月31日 星期三

不見

  在那兒是看不見妳的,妳只存在於一路清冷的細雨中。好像妳的一身素簡與悲涼,還有苦甜皆淡的笑容。

  於是我回家了,滿身的濕黏與悲喜交錯。

2006年5月30日 星期二

紅線與王者 - 自身的確立與存在

紅線:
  「紅線」一文在敘述潞州節度使薛嵩家中一名奇特的俾女紅線。薛嵩從來就知道這不是個一般的女子,終於在某一次魏博節度使田承嗣要攻打薛嵩時挺身而出,靠著她高超的身手夜入田承嗣的臥房,盜走了田承嗣放有生辰八字的小金盒,讓田承嗣知道薛嵩家有高人,要取其人頭易如反掌,因此最後田承嗣退兵不打薛嵩,而紅線也在此事之後離開薛嵩家不見蹤影。

王者:
  「王者」寫湖南巡撫派其州佐押運六十萬兩銀子去京城,銀子在半路上被神秘的王者奪走。州佐經過一串故事性的過程找到王者所在的深山,看到那裡掛了許多貪官的人皮,才知道這個王者是位懲罰貪官的俠客。終於見到王者之後他交給州佐一封信,要他交給巡撫,信中放了前不久巡撫跟愛妾共寢時醒來才發現被割掉的頭髮。最後王者警告巡撫:趁早用貪污的錢補上六十萬鉅款,否則就像取他愛妾頭髮一樣,取他的首級。

  這是兩篇非常相似同時簡單透徹的文章,文章結構很單純,主要的人物只有三個:紅線中的薛崧-王者中的州佐;紅線中的田承嗣-王者中的巡撫;紅線中的紅線-王者中的王者。這三者構成了全部的故事,他們在故事中的地位各自代表了純粹的善惡和完全的無辜,然後再藉著善惡的對立去針砭當時社會的一些腐敗,像是「紅線」中田承嗣只為了一點私慾而大起干戈,視人命如螻蟻,還有「王者」中巡撫這樣的貪官,貪污的同時一出差錯就將責任推給下屬。

  這幾乎是多數寓言中會用的設定,絕對的惡以至於存在了完全相反的絕對的善,然後兩者再利用一個絕對無辜者作為施力點,去表達作者所要諷刺的社會情形或著人性,這顯示了一般較不經縝密構思而形成的民間故事,時常是需要一種絕對的價值與簡單明瞭的寓意去支撐的,也許較欠思考,但我也相信尋求絕對是人類的本質。比較特別的一點是紅線中絕對的善,也就是紅線,是個女子。這樣的一個女子不但有超人的功夫,同時最重要的是有情有義,又如果情義可以視為一種德行的話,那「女子無才便是德」就給完全的推翻了,這樣一個奇女子紅線讓整個故事充滿了俠義情節。

  當然,王者也有其俠義風骨和奇幻的小說描繪,但是我覺得王者更強調懲罰的意圖,從其中王者的殿中掛滿風乾人皮的部分就可以看出。雖然說聊齋的時代背景是很壓抑的,所以蒲松齡不得不用更隱喻而且更故事性的手法撰寫,但是我仍然不喜歡這種很民智未開似的威脅勸說手段。

  然而這兩則故事讓我最感興味的地方在於,兩個故事充滿了威脅感的同時,透過作者在情節上的安排,讓我覺得這些威脅底下有著相當趣味同時美化的味道,當然這未必是作者的原意,但是我以讀者的身分對它作這樣的解釋,對我來說,這是一種「恐嚇的詩學」。

  首先我把這兩則故事中的威脅分為三個層面:第一,藉由偷取的物品告知對方可以取其性命。第二,在歸還這盜取物的同時,讓被威脅方對於盜取物原本的熟悉延伸出一種帶威脅感的陌生。第三,這份最熟悉以至於最陌生的物品可以視為被威脅者自身的代表(就連王者中巡撫愛妾的頭髮,我也將其視為某種程度的巡撫自身代表,畢竟這愛妾是與他共枕同眠之人),進而帶出對自身確立上的質疑。

  最表層的威脅當然在於第一點,就是讓對方知道:我有能力取走你的性命,以至於造成威脅,這是很直譯甚至說是很粗簡的。

  至於第二點。「紅線」中被盜走的是惡者的小金盒,其中是他的生辰八字,而「王者」中被盜走的是愛妾的頭髮。這兩樣東西毫無疑問的對故事中的田承嗣和巡撫來說都是相當熟悉的。試想,如果你最熟悉的東西在無預警的情況下消失了,當它哪天經由一個陌生人意外的帶回來給你時,同時帶給你的驚訝。當然,你有可能為此驚喜萬分(我們故事中的兩位自然不會開心),但是,這份原本的熟悉是否因為莫名的失蹤與更莫名的歸回,而使得它多了一份陌生感(何況如果你知道這其中也許帶了一點危險),同時,這樣東西對你越熟悉或者說份量越重,那它所能產生的陌生感以及不確定感自然也更重,這是一種最熟悉以至於最陌生的威脅。

  就好像你失去了一個戀人,而某天他又出現在你的面前,是否曾經的熟悉以至於現在的陌生,曾經的密切在此時帶來的是更遠的距離,而這份距離和不確定感讓人有種防備甚至有種威脅。

  接著帶入第三點-這份熟悉是來自於他們的自身。「紅線」中被盜走的小金盒中的生辰八字,在中國傳統裡面八字藉由連接了人與其命運,而成為一個人重要的表徵之物,所以可以看作是田承嗣的代表。而「王者」中愛妾的頭髮,似乎對於巡撫沒有太直接的定義,但是在此我把它看作愛妾的代表,以至於成為巡撫的愛的代表,最後成為巡撫身上不可缺的一部分。也許後者有點牽強,但這是我在玩味這一篇故事時所選擇的認定。

  我們對於一樣物品熟悉或陌生的判斷是可以因著情境改變的,但是如果這樣物品被看作我們自身的象徵的話,那是否我們的自身也可以因情境而確立或被否定?

  人自然被認定為群居的動物,但是對於"自我"來說,許多人是堅信自我之於自我的認定,堅信一種絕對的存在,一種宇宙中獨一無二的自己。如果今天你走在馬路上,看著自己的相片意外的飛出皮包,然後逃出你手的掌握,飄散於空中,在漸歇的搖晃中落地,然後"唰"地一下被車輾過。多少人對於這樣的畫面都會相當不舒服,我想那是來自於對自己相片的一種自我投射,以至於車輪某種程度的好像輾過你的身體。

  或者哪天你看見前面走來一個長相、穿著和你完全一樣的人,你們抬起頭來眼對眼然後停下腳步,佇立不動,靜默對望,週遭空氣中浮現一種詭譎而顫抖的恐懼感。

  大家都知道巫毒娃娃,或者那種釘在樹幹上的小稻草人,這是某種民間信仰中對於他人的詛咒儀式。我相信這顯示出以前人,也可以說是人原始的本性上,對於他人或自我或任何個體所作的一種投射,將實體肉身之下的虛體靈魂,投射在另一樣有形的物品上,甚至進而認定那樣物品能成為原本肉身的替代。

  尋求"存在"或者尋求"絕對"是人的本性,而世界通常卻以一種虛構以至於真實,或者說真實宛若虛構的面貌呈現在人前,人幾乎是不得不去承認存在並非自有擁有,乃在於週遭一切似乎是真實的東西所支撐的。因此人性不能獨立,人需要其他的認同、其他的價值、其他的投射才能去找到自己在宇宙中的立足點,似乎是扯遠了,但是「紅線」與「王者」中不就是藉著取走一個肉身外的物品,象徵了取其性命,以至於對某個人進行一種自身生命上的恐嚇嗎?

  最後,老實說這兩則故事對我來說都有點淡而無味,但是當我選擇用這樣的角度去看他們的時候,兩個故事都用完全不同的面貌展現在我的眼前,我相信這就是文學很大的一種價值,反應人性以至於沒有絕對,我想這也是為什麼「太平廣記」以及「聊齋」能流傳至今的原因,因為他們不只反應社會和諷刺社會,他們還透露出一種也許原作者也未想到的人性反照。

2006年5月26日 星期五

我喝水

  這是在那海養成的習慣--在面對文字的時候得不斷的喝水,特別是寫字。或著說是在面對一個生命,讀的時候我看別人,寫的時候面對自己,這種時候我很需要水。

  今天藍石頭特地給了我一大瓶水,為了不辜負他們我喝的乾淨,脹的要死,好笑的是走前拿水杯水壺去櫃檯,他們竟然以為我還沒喝夠。

  對,收杯子也是在那海養成的習慣,難怪娘那麼感激那海,好歹小葉叫我這不愛喝水又懶惰的劣兒子改了點惡習。

2006年5月25日 星期四

她喝咖啡

  每次看她喝咖啡,都好像看小孩在太陽下高手舉著冰淇淋一樣,明明知道就要溶化了卻捨不得吃。

  她說涼掉的拿鐵很噁心,但她總是放著任憑它失溫,就算是殘存也要多保留一會,就這樣開心又惆悵的緬懷一杯漸冷的咖啡。

  這和我是完全相反的。當然,也許那就是她包容我的方式,微笑著叫聲"先生",然後我回她一句"小姐"。

2006年5月24日 星期三

Nirvana & LV ??

  前兩天一個女生朋友忽然問我說超脫有首歌叫spirit什麼的,隔天他告訴我LV總監Marc Jacobs很愛Nirvana,連續三季都用他們的歌來做走秀的配樂。聽的我好傻眼啊,相當靠背。

  今天下午我在藍石頭寫報告,描述搖滾樂的歷史然後從中寫我選的三個樂團在其中的地位與影響,而Nirvana是唯一一個不在我報告對象中卻被我仔細描寫的。

  對於Kurt這個人物我曾經花了不少力氣去認識他,對我來說他代表了搖滾很純粹的某一面,說真的,我很喜歡他,但是現實來講,我很少把Nirvana的音樂拿來放,只偶爾夜深的時候聽聽unplugged那張。

  去年海洋影展,我唯一看的一場-Kurt&Courtney,影片一開始觀眾很興奮地鼓譟著,我第一個反應是-有多少人跟我用同樣的心情在看這個紀錄片。

  我以前覺得Kurt是很美麗的,但最近我越來越不敢這樣想,我寧願看他是既灰黑又醜陋,也不要把我的漂亮幻想加諸於他,那會讓我更自責,但那也是因為我懂得他的美好,很矛盾。忽然覺得我還是很幼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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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這兩天我不斷重複聽DT cover The Number Of The Beast,簡直是棒透了!我真不知道該把歡呼歸給DT還是Iron Maiden,各個環節都無敵好!靴腿萬歲!

2006年5月19日 星期五

下午

  下午在家,為待會的報告作準備。

  認真起來音樂就不停重複,於是Satriani的外星人衝浪播了我也不知道幾遍,工作暫緩下來改放Denver那場G3,小翅膀聽一聽就睡著了。

  我在電腦後頭那張小沙發椅上睡著了,打赤膊抱著一個抱枕,睡睡醒醒因為音樂停了。抬頭一看就是我的CD架,我發現我很少從這角度看它,然後我看到最下排CD的封底,看到了In Utero,封底是很像失樂園的圖案,其中滿是嬰兒和臍帶,我想起Kurt這個藝術家,然後把CD放到電腦裡。

  我很愛Nirvana,但是我很少聽,因為照我的個性接觸到這種東西並不會讓我比較解放或暢快,現在我又在聽,聽比起Bleach更Kurt的In Utero,果然,我又被他抓住了,這並不是種享受的被抓住。

  這真是個集痛苦與黯淡於一身的傢伙,我甚至不像以前一樣覺得他美麗,可是我仍然甘願被他抓住。

2006年5月17日 星期三

搖滾樂能改變世界嗎?

  又看到了一次這老掉牙的題目,還看到了這麼一句話:「搖滾當然能改變世界,搖滾應該是一種由內自省而後關懷社會國家甚至世界的生活態度。」超熱血的。

  然後我想到一小段話,非常非常不起眼的話。應該是在風之國度看到的,有某個傢伙在攻擊諸如邦喬飛之類的芭樂搖滾(原諒我這樣說,這裡我並不想討論他們的價值),想當然會大聲高呼一些金屬或者老搖滾,還說聽不懂這些東西的人該去喝幾瓶酒嗑幾顆藥,更當然的是,他被罵了。

  被圍剿之後的幾天,肇事者又說話了,話鋒一轉,忽地說道:「我騙你們的,其實搖滾樂一點都不好聽,我根本不聽搖滾的。」這樣一搞大家都模糊了,罵人的也不敢罵了,整個板都茫然了,全然的開始懷疑搖滾的價值和意義,當然,這些想法僅止於一些有點大腦的人。

  我到現在想起來都越來越覺得這是段有趣的對話,比起任何歌誦搖滾樂的文章都好上百倍,因為在這裡面,我看到了一種萊斯特的戲謔。

  「搖滾是一種生活態度」這句話給傳到爛了,若是萊斯特活著說不定都會為自己這句話覺得糗。

  搖滾只是一種絕對的平民文化,一切關於搖滾的故事最後都會失去意義而成為神話,那是因為這是一段血淋淋活生生的故事,不怎麼可愛美麗的,有點愚蠢有點可笑,互相矛盾彼此戳擊的。如果搖滾硬要被歌誦成一種文化價值或著音樂歷史的大巔峰,那他就不復存在了。

  當然這樣講好像很消極(甚至有點片面),就好像一個孩子剛出生你就告訴他:「太陽底下再沒新事,一切都是捕風捉影。」但是總得記得另一句話:「神各按其時使萬物成為美好,然而神自始至終的作為人不能參透。」

  搖滾好像是很荒謬的,但是我仍然在玩味其中各種好壞的價值,真實與謊言穿插其中,交錯成一種複雜難辨的形體,再沒更有趣的了。

2006年5月16日 星期二

北斗神拳

  讓我引述一下武論尊在第一集寫的東西:「美好時代的終止符!雖然我不是刻意去描寫,但在我被讀者反應驚嚇的同時,在我內心對弱者的害怕、對強者的嚮往、對暴力破壞的害怕、願望等等,可以得到讀者的直接反應,使我感到驕傲。」

  我對整本故事覺得最有趣的點在於主角的設定,武論尊筆下的拳四郎是很絕對的,這是我非常欣賞的(我總是欣賞這種絕對的東西),雖然說絕對的有點不近人情,尤其是他的絕對與故事中背景的世界價值觀有完全相反的立場,然而這種激烈的碰撞是會產生火花的。

  我一直記得萊斯特說過一句話:「烏茲塔克已遠,愛爾蒙塔才是現實!」,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西方社會正經歷一段相當的恐慌,搖滾樂在那個時候攀升到最美好的頂點,接著急墜而下,開始悄悄地腐蝕這個社會。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下,武論尊設立了一個同樣混亂的世界,但裡面的主角群不論善的惡的,都以"愛"這個眼光出發,然後延伸他們變形的價值觀,其中拳四郎是最最單純的。

  這是個善惡分明的故事,所有人的善都是出於對愛的信仰,而惡都是對愛的失望或是不信。

  所有的男人裡面(這部故事中的女人極少XD)我覺得個性最不強烈的是主角拳四郎,拳四郎沒有太多的故事背景,唯一的就是他對尤莉亞的愛,而尤莉亞恰恰是整部故事的愛的表徵,拳四郎除了這份愛之外是沒有太多的激情的,儘管絕對但是他很平穩,這也是必要的,因為武論尊需要這樣一個主角去把其他所有的人融合在一起,在藉由這樣一個複合的角色去跟拉歐挑戰,挑戰那個在故事中看似最屏除愛的男人。

  於是故事演進到第一部的終局時,是一場愛與不愛的對決,而愛的那一方是很混雜的,他混合了愛的善惡好壞各種多樣面。

  至於拉歐,他是一個完全的霸王,沒有太多的善惡,只有一股很肉體的慾望。拉歐是體與魂非常剛強的人,或著說很剛硬很有力的人,他是很霸王的,他沒有善,其實他也沒有惡,只有不斷往前的力。

  一直到最終戰鬥的前一場,拉歐第一次敗給了拳四郎,那是因為他輸給了拳四郎由愛(或悲)領悟的無想轉生,好像很芭樂,但這是故事的主軸。拉歐因此第一次懷疑了自己,但對一個霸王來說,光是對自己的懷疑就可以說是死了。

  拉歐在前往最後一戰之前其實就輸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要輸了,可他還是去了,那是他靠著自己的最後一點力量,要去印證他和拳四郎之間的對錯,儘管在證實之前他就知道答案,他欣然接受了,他在戰鬥裡面輸了。

  拉歐走的這一段我覺得是整部故事中最大的高潮,兩手打進自己的胸膛,然後舉手向天大喊:「我的一生無恨無悔!!」拉歐是無恨無悔的,我不知道武論尊要表達的只是拉歐的自尊和霸氣,或著是拉歐最後無恨無悔在自己殘缺而後完整的生命上。

  看完北斗神拳,總覺得這是一個太荒謬的故事,包含了太多強烈的眼光,有對其時代的反動,有歸根人類基層情感的執著和渴求,這都是現在漫畫難得見到的,為此我相信他在格鬥漫畫裡面是不朽了。

2006年5月13日 星期六

半夜

  咻的一下就爬起來,如同今天跟彭昉說咻的一下就飛出去差不多,而且都飛得挺快。

  忘記上次半夜心思忽然清明瞬間醒來好像不曾睡著是什麼時候了,我記得相當不久之前,那時候我搜尋電腦裡面的音樂卻找不到一首合適,那時候想聽angie可是卻發現rolling stones只在汐止的電腦裡頭,而且重灌的時候刪掉了,搞得我很失望。後來那個晚上我反覆在聽大嘴ozzy的dreamer,記得以前這種時候我可能會聽大嘴tyler的angel。

  今天我忽然醒來而且照常的思緒清晰,而且很聰明的我放了led zeppelin的天堂之梯,相當聰明的選擇我覺得,更聰明(或著說更蠢)的是,我發現其實我有一張rolling stones的live擺在架上,於是天堂之梯的前奏開始的時候我就準備好這張CD,然後把paint it black和angie抓到電腦裡面。

  paint it black有種相當特別的黑色味,比任何黑金死金都黑,但是種沉澱的黑,如墨漆般深黑而膠著。我只記得他是魔鬼代言人的片尾曲,總讓我想到艾爾帕西諾片尾的笑容:"虛榮,一向是我最愛的原罪"。

  angie開始了,前奏照樣萬分感人,live版生硬了許多,聲線給現場拉緊了,於是更悽愴了。

  Angie, Angie, when will those clouds all disappear?
  Angie, Angie, where will it lead us from here?
  ...

  我又想到其實我架上還有一張the doors,讓我想到Jim Morrison深邃的目光,那個平民的酒神,那個詩人那個小丑,那個搖滾樂生硬的黑鑽石,深黑但透亮的,憤怒又滄桑的,那種清冷刺人的鍵盤音色,迷幻呻吟的吉他。這也是個忽地醒來時聽音樂的好選擇,也許空冷了點,可我是不怕寂寞的,我很強壯。

2006年5月12日 星期五

求足

  最近很窮,一天的飲料錢八十至兩百元不等,食物錢可有可無。明明快窮死了還是要跑咖啡廳,大概那海走的時間讓我窒息太久了。終於又開始看書,昨天好不容易看完了克利斯朵夫,感動萬分。

  昨天晚上在天使,跟鵬傑聊聊,一直都很感激他那天在公館借我證件好讓我能進河岸看表演(因為我知道他是個謹慎的人)。照例跟他的見面是要講話的,可是在天使坐下來我才發現這不是個讓我說話的好地方,這裡的氣味跟我某些地方太不相似,雖然又太相似。鵬傑說也許我自己也給默默改變了不一定,我跟他說不可能,我是不容許自己被參雜的。我可以在這裡靜默地工作,我只取我所需而不求更多,我總得隨時檢視自己有沒有多拿了自己不該拿的,多了,那對於自己就是虧損了。

  我是不允許一點參雜的,就好像那些老搖滾教義派一樣,像是那些只有在回到烏玆塔克的青草地上才能落淚的老嘻皮一樣。凡事都只取所需啊。

  我覺得自己應該多接觸像黃小姐這種朋友,至少跟我性情中某些單純和善良是相仿的,在他們身上多求些什麼也超過我所配得的了。這些都是再好不過的好朋友,充滿善意和暖意,總在我需要的時候給我一點溫情和安慰,儘管我盼得更多,更多的力與強和光熱,可我又苛求什麼呢?

  所以我又感激起那些我生命中識或不識的朋友,他們給我的超過我所能想見,我若不時時掛著感謝那真的是忘恩負義了。

  我一直很感激林正如在河岸的門口掛上一張模糊的Hendrix的畫像,那總讓我覺得這是個我視得的地方,裡面樂團的拙劣也跟著可愛了。

小葉

  今天見到小葉,因為下午他找我幫他個忙。

  好久沒看到他了,吃了個飯然後去他家,一路上聊了聊。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問話都問的挺直接,尤其是感情方面XD。也許是因為他那樣的年紀看我這年紀的情感覺得很輕鬆吧,也許是這樣所以他總一派自在而且直接,劈頭就問的那種,而且每次問的內容都讓我驚訝。讓我想起了之前他和范植偉兩個一臉奸笑地問我們,然後我錯愕的走出去,更錯愕的是留在裡面的竟然全然鎮定地慢慢跟他們解釋,回想起來覺得有夠好笑,還解釋勒,巨細靡遺的。

  小葉過的似乎不錯,聽他講他的劇本讓我也挺期待,哪天一定要看看他拍的東西。久沒看到他了,很高興。晚上在藍石頭著實地寫了點東西也很高興,可是一卯起來寫就會這樣,三個多小時四千字,我真的怕是浮濫了。

約翰.克利斯朵夫

  終於克利斯朵夫的生命走到了終程,為此我非得慶賀一下。

  生命是一組連續的死亡與復活,我看著克利斯朵夫的生命從始至終,沒缺了一點熱情和光亮,總在各個階段都揭露旁人和自己生命最純粹的樣貌,能看見這些的我是幸運的。

  我反覆咀嚼這些我經歷過或要經歷的各種階段,或淺或深的去體會一個生命如何完整。在克利斯朵夫的生命裡面,我好像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形象,光熱又堅剛的,儘管對我也許仍然模糊,但那是一個人終要穿越並到達的。

  細數過去,我想到我生命中的死亡與復活,在那海的了結和妥協。為了下一段生命的啟程我得先紀錄下這些感覺,勢必得把克利斯朵夫寫進我的生命裡了,而那將是我很大的資產。

2006年5月7日 星期日

我不彈吉他

  這總是要辯解的,每當有朋友來我家,看到我有一把民謠、一把古典、一把Les Paul型的電吉他(其實是Epiphone的),偶爾還有表姐或學妹的小提琴,現在還多了台那海的老鋼琴。看到這麼多的樂器,連送瓦斯的都說:「同學你是玩音樂的喔,哪天開演唱會要找我喲。」

  我沒有一項樂器算的上能和別人一起演奏的水準,可樂器倒是不少,為了不讓這些樂器變成我的羞恥所以我總是要辯解一下的。

  萊斯特說:「我學樂器不成功的原因,在於我內在熱情澎湃的心靈之歌總是干擾我學習彈奏像是(Old Black Joe)、(My Bonnie) 這類的歌曲。」為了不讓技巧限制他的熱情所以他乾脆放棄演奏,而我還有另一個想法,那就是為了保持我的純粹,我要做一個絕對的聆聽者。

  當然,前者後者兩個說辭,都是不相上下的擺爛,總之我的樂器終究躺在那,也許哪天它們就此腐朽了。

  而我還是萬分羞愧。

2006年5月2日 星期二

給那海

  前些天巧合下找到了那海工讀生的無名,為此把"文藝青年"這篇文章抓過來,但也只抓有那海的部分.其他部分暫時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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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段混亂卻又不斷思考的日子,我發現了一家咖啡廳。

  咖啡廳名字叫"那年夏天寧靜的海",招牌是一塊蟲蛀的木板,略嫌過長的八字店名用白漆寫在上面,店的位子很妙,你很難想像淡江周圍擁擠的學生生活圈能有那樣一個清幽的店面,店在一個轉角的二樓上,但是因為轉進來的巷子是個斜坡,所以雖然是二樓但是大門卻開在馬路邊,走進白漆的鐵門是一個不小的院子,這院子因為地勢的關係所以也是個陽台,院子和店裡面的地上都鋪滿一條條木頭甲板,用鐵條和大鐵釘固定住,整家店一片綠色白色,牆上到處都是老闆自己用白綠兩色油漆畫出來的人像,視覺上嫌冷了些可是很輕鬆自在。

  第一次經過這家店我挺反感的,因為店名正符合了我所討厭的酥軟氣氛,而且直覺的讓我想到梁靜茹唱的寧夏,後來才知道那是從北野武的電影來的名字,老闆小葉是個導演,在台灣電影界似乎是個小有名氣的年輕導演,而且這家店是從淡水山下搬上來的,那時候可是間名副其實的海邊咖啡屋,而我從第一次進去開始就對它完全改觀然後愛上了這間清冷靜謐的小店。

  我開始喝咖啡了,那段時間每天都要喝一杯小葉泡的咖啡,跟他混熟之後偶爾他還讓我自己泡,磨點豆子,暖杯,倒半杯牛奶然後開始打奶泡,按下咖啡機的開關,把粗的奶泡刮掉然後倒進expresso裡面,這樣就是一杯我泡的很難喝的拿鐵了!雖然奶泡稀了點,也不可能拉什麼花,甚至有幾次咖啡粉沒扣好所以泡出來的咖啡還有渣,但是對我來說已經滿足了所有咖啡能帶給我的滿足。在那海的日子我每天寫日記,因為發生了好多讓我能思考的事情,好多沒感受過的感覺,那些以前對我來說有點空有點假的情緒,都在那海的燈光下踏實了。

  那段時間我改變了不少,因為她讓我看見了我的自以為是和不實際,我說我是馬文才,因為她討厭有錢人,而對她來說我充其量不過是個對她很好的馬文才,可我的驕傲又怎麼可能容許我被看扁,但是我的理性又不能讓我欺騙自己,於是我在那海開始築巢,想要在那搭建一個改變自己的堡壘,一個再開始的起點。

  在那海的時間,除了跟小葉聊天就是發呆思考,而最多的時候我看書寫字,我抱著一本翻譯奇爛的萊斯特傳記,去看一個人的聰明和虛耗天才,去看他的生與死,看他的熱情和這份熱情給他的自我毀滅,然後我寫字,寫我所看到的他和我所認定的搖滾,雖然翻譯真的很爛,而且一個酗酒嗑藥的作家的生活時常不太有趣,但我還是把他看完了。

  然後我看"約翰.克利斯朵夫",開始看之前某次大便的時候我翻到其中一段,那是克利斯朵夫對德國音樂憤激的批評,看的我大呼過癮,才剛看完一個樂評傳記的我不得不認為:沒看過"約翰.克利斯朵夫"的人沒資格作音樂評論!然而這是本相當大的書,羅曼.羅蘭用他高人的價值觀訴說整個故事,克利斯朵夫一生的剛毅堅強,他的熱情他的天才,他不容許一點摻雜的善良和自尊,透過羅曼.羅蘭邏輯分明、絕對理智但充滿情感的詞句表現的透徹淋漓,我得說:沒看過"約翰.克利斯朵夫"的人不懂得什麼叫堅毅強壯、純潔光亮的靈魂,我邊看邊寫,那時候我說我要在那海開始我這輩子最大量的閱讀和寫字。

  接著大二上學期結束,寒假來了,而學期末的那一個月我除了跑那海之外,我的時間都花在和她、和朋友的無樂趣的玩樂上,然後我被二一了。

  整個寒假我的心情都很差,因為她我為自己難過,然後再為她難過,然後再為我的不爭氣慌張,不然就是懷著憎恨去想另一個人,那是我自高中就討厭的人,誰知道因為她我竟然開始恨他了,要恨惡一個自己可以說是不認識的人是很妙的事情,因為有時候你竟會不知道從何恨起,我懷著這種混雜的心情過了一個寒假,我每天在那海,淡水的天氣很差,寒假學生都回家了所以店裡面除了我和小葉也沒別人,每天我抱著書和日記本半躺在店裡的沙發上,天很冷,剃光的腦袋更冷,所以我總穿著一件連帽外套,天空多半是灰的,那海的燈光不很亮,帽子帶上了多半就會一起把眼皮閤上,睡睡醒醒,有時候醒來天黑了,有時候還沒,然後我總是邊思考邊把日記打開,我會先寫上日期然後把天氣畫下來,寫點話整理一下腦袋然後繼續看我的書,然後,就開學了。

  對我來說這是個全新的開始,我多了個室友,兩個大男生準備開始整頓自己的生活,買食物回來自己煮,定好計畫要唸書要努力,一切都很好,可過沒多久我的室友走了,他有我無法幫助的問題,而我也自顧不暇所以只好讓他走,記得從那慌亂的學期末開始我的房子就很少只剩我一個,他走了之後我繼續過我的生活,我去那海看書寫字,偶爾回到家無聊了就打開窗戶,看看對面她的房間亮不亮燈,看看她什麼時候會探頭出來,也許抽根煙,也許掉幾滴淚,又也許她過的很好,但是我知道她過的不好,很多也許擋在我跟她之間,因為我們的關係永遠都很遠,遠到連也許都沒有的話就什麼都沒了。

  日子安穩,但是沒幾個禮拜,朋友打電話來說那海收了,隔天我和朋友帶著祈禱去那瞧瞧,只看到散落一地的椅子還有正在收拾的小葉。小葉說他支撐咖啡廳太累了,如此辛酸的經營不如去拍片,朋友的電話打來的前一個禮拜,那海才請了工讀生然後準備要辦表演,一切都是要起步開張的樣,可沒幾天他就不做了。那一個禮拜我們都隨身帶些不捨的情感,我們買蛋糕去給小葉餞別,咱倆自以為闊氣的買了一整個蛋糕總共十片,跑去那三個人坐下來,加上一隻狗,全部吃不到一半,然後每天跑去那就喝免費咖啡,大家話也不多,小葉忙他的,我們待在旁邊,各選一個角落待著,拍些照片,不發一語的緬懷這間店的最後。

  我自來是個重感情的人,小時候丟個玩具都可以難過一下,然而失去那海卻不是這麼簡單的事,那也不是為了和小葉之間不很熟識的友誼,純粹是這間咖啡廳消失了,這個我曾經視為堡壘的處所,失去的不只是一張椅子一個空間,而是某種生活模式的失去,這個生活模式悄悄的佔領我的生活,偷偷的覆蓋,然後卻在一瞬間他不見了。我在那海畫了無數的太陽和雲朵,如今是看不到了,就算只是個空間,但是我的所見所聞所想都是從那的角度去接觸的。我每天從那海的窗子和陽台望出去,或多或少的人群走過,那扇窗和陽台像是框子一樣把畫面框住然後印在我腦子裡,那看出去的天空有時候灰有時候藍,有時候橘有時候紫。在我面對人生第一次前所未有的空虛的時候,那海做了我的堡壘,可這堡壘崩塌的時候給我的又是另一份空虛。

  大學生活到現在,好像從大一下開始,從認識她的那場電影開始,一切都如同趕火車一樣轟隆隆的從我面前呼嘯而過,我身邊來來去去好多的人事物,但是來來去去誰也沒為了我停過,現在那海倒了,我花了點錢把店裡的古董鋼琴搬回家,還帶了張那的menu,而她,她要考轉學考離開淡江,其他許多的人也走遠了,一切都到了終點,好像火車的車廂一節節駛過,叮噹叮噹的聲響熄滅,至於我,也該是時候往前穿過平交道了,同時,我覺得我算是半個文藝青年了。

2006年4月27日 星期四

我的溫州街

◎楊佳嫻


  初初來到溫州街者或許不能感覺其優美。然而它是文藝青年啟蒙地,學習著在台北生活的見習場。

  回溯將近十年前踏上溫州街的情景,已是十分模糊了。那時候我是政大新生,從木柵山區搖搖晃晃搭236到公館,有點進城的味道。我記得第一次看到傅鐘的失望(根本是個大鈴鐺嘛),我記得第一次走在椰林大道與許多單車擦身而過,確實寬闊暢快,但是好像沒有簡媜寫的那樣威武。然而那時我不記得任何一家咖啡館。對於九十年代中期高雄小康家庭出身的我而言,咖啡館仍然是「大人去的地方」,那裝潢多麼陌生,菜單上的辭彙多麼遙遠。

  但是我記得我所認識的第一家溫州街書店:唐山書店。領我逛大街的學長用慎重口氣說:「這是所有關心文化的年輕人都會來的地方。」從巷子轉角走下小樓梯,兩旁層層疊疊貼滿海報,從演唱會、座談到語言交換、雅房出租;雨季的緣故罷,陰暗地板上鋪著破爛紙箱,而我的運動鞋也相當配合地發出唧水尷尬聲響。書店裡看到許多詩刊和社會運動刊物,注意到原來台灣文史的相關出版品這樣多,還有那時看來頗為深奧但是後來成為我生活必需品的學術書籍。回想起來,可能店內陳列了什麼書也不是太要緊──要緊的是那份「地下」氣氛,牆壁散布著污印,音響流洩不知名吟唱,隱蔽的場所,陽春的櫃檯,堆放於桌底許多牛皮紙包破綻裡顯露的書本,小眾刊物和活動海報背後暗示著:原來真有一群為了文學文化努力的人,就在那裡。

  唐山初體驗對當時的我,意味著告別過去瘋狂請公假校刊社內風花雪月的那種「文學少女」,而自以為摸著了真正「文藝青年」的輪廓。

  至於上咖啡館,同樣需要練習。

  在木柵讀大學的幾年,連鎖咖啡館開始冒芽成長。可是指南路上沒有。指南路上有的是學生聚會喧譁的簡餐泡沫紅茶店,咖啡是附帶販售的。

  稍微像樣的得走遠一點。幾次在冬雨夜跑到新光路葛莉絲去喝一杯一百五十元的咖啡,那裡有整齊放置描花咖啡杯組的方格櫃,吧台上方附著架子,倒掛著高腳杯。握著金色蜷曲杯把,嘗試著記住香氣,忘記苦味,看玻璃上雨絲霧氣,霓虹依依,有人騎機車奔馳過去像是錦鯉破開水波,遠近街景變成無數倒影雜沓難分──全世界都被鎖在窗上了,而自己的剪影占了世界一半。

  二十歲的我玩味這種感覺:就是詩裡說的「寂寞」罷。

  很多感覺還未真正在生活中經歷,就先廣泛地在書中看到。抬頭,看到屋角一隻小蟑螂,遲疑地,繞過音響喇叭。

  慢慢地,開始注意到原來溫州街周邊有誠品,有女書店和晶晶,有結構群和明目,還有許多咖啡館;在那熱鬧煙塵的街道分支裡,有日本時代留下來的房舍,敗瓦中年年抽長著新綠。挪威森林同樣是別人領我去的,而且是來了台北兩、三年後才去的;菸味和咖啡香交纏的空間裡,我認得牆上有羅蘭.巴特大風衣低頭點菸的黑白海報,我發現沒有任何女生還像我一樣,穿著寬大的格子襯衫和毫無線條的牛仔褲。文藝青年是需要注重穿著的,我想。

  我還注意到桌上有書的人,通常那些書名偏向人文社會,或者英文書;可能人人也都注意擺放在桌上的是什麼書,務必給他人正面的評斷指標。我學會在唐山書店拿破報看,仔細端詳名詞陌生的座談海報, 學會在挪威森林內一個人看書,不要對鄰桌的煙霧皺眉頭,感覺店內音樂對我的閱讀情境與速度造成的影響。

  很難真正指出大的改變是什麼。

  在十八歲到二十二歲之間,對於外來求學、只以公車捷運做為交通工具的我,台北已經夠大了。我不大知道更北的台北市長什麼樣子,日常最遠的活動範圍只到火車站,公館台大附近算是交通上不花太多時間的休閒去處;我去了不同的書店,記得了不同咖啡館的下午茶搭配價格,開始留意衣服剪裁,接受一碗牛肉麵可以賣到一百二。可能我有一點失望。

  那時候已經沒有什麼讓青年激情投身的大運動了,我在學校裡看過一次學生包圍警衛室,為了抗議對某學生的不當懲處,帶頭者拿著擴音器喊得聲嘶力竭,可是參與的學生可能不到一百個,大多數人都是站在較遠的騎樓下看著。我也是旁觀者之一,恰恰就站在舊樓旁的桂花樹下,那氣味寧靜纖細,驀然就隔開了那些嘈雜。仰頭看藏在葉片裡的丁香碎金,那一刻突然想,過去我是將抗爭運動都簡約化了,以為反對是浪漫,以為不參與則枉少年,以為當然了青年的心和時代最沸騰的部分相連結。去年我採訪某位作家,她談了許多七、八十年代的激昂心情,問明我是1996年才到台北來,很惋惜的口氣:「哎呀,你來得太晚了!」年紀更大一些,我將領悟到其實在有限的時光裡,常常是只有一個人。在失意與縱情過後,常有機會審視自我,在不完全的接縫處看到時代的針腳。在性質相異的各種群體間來去,愈發了解,把握專一並不容易。

  2000年我進台大念書。更多機會走在溫州街上。不一定是喝咖啡或買書,那裡也有小吃和泡沫紅茶,也許就是課餘無所事事在巷弄間閒晃。幾年來,溫州街有些變化。破爛的結構群書店改裝了, 深色木頭、大玻璃推門和折射燈光,書變得整齊了,再也不是從前深冬瑟縮著在大衣豎領內,忍耐著風雨挑書了,店內馬克思的素描也已經不在了。

  簡體字書店多了幾家,尤其是唐山斜對面的秋水堂,改裝豪華,且不滿足只是提供文史哲社會書籍,儼然要變成綜合書店了,它擴大的同時不知怎地我每次造訪卻無書可買的感覺卻加深了。於是我更多地跑到羅斯福路兩岸的問津堂和山外,尋覓大陸書籍。

  通過溫州街的合縱連橫,羅斯福路、新生南路和和平東路形成三角地帶, 維繫了台大周邊與師大周邊,成為我最核心的生活版圖。在我往來的光陰裡,白千層們增厚了幾層,雨天滲水的地下道改成摩登樣式,出售水彩小畫的眼鏡青年和播放佛教音樂賣口香糖的半盲老人依舊,可是多了假仿的羅馬柱和一派青春明亮的台大學生照片。蔡明亮拍《天橋不見了》,我走過嶄新的地下道不免也有種「地下道不見了」的悵惘。

  而人們對於一地的熟悉往往從飲食來。我不例外。溫州街口胡椒餅漲價驚人,要換得飽滿濃嗆的滋味現在已經得花上五十元,蒸餃、涼麵、米粉湯以及葉記肉燥麵,仍維持著學生滿意的價位;醉紅小廚老闆不茍言笑,附送的梅汁變成大杯,奇甜,但是洋蔥豬排和豬腳依舊軟爛味醇;七里亭大盤飯菜肉蓋荷包蛋配冰紅茶的組合,一百元有找,因此店內永遠喧譁,勉強攢入店內找位置,永遠會踩到別人放在地上的背包;資格較淺的集客則在壁上貼了清明上河大圖,中國風味桌椅與隔間,供應小火鍋、鐵板菜、超大杯泡沫冷飲和時尚雜誌。

  然後就是咖啡館或茶酒館,依序是葉子、帕多瓦、魯米爺、86巷、雪可屋、挪威森林、聊聊、玥,還有支巷裡的朱利安諾、耶荷、H2O,以及令我懷念的已關門大吉的Peter、羅曼。甚至是一些小小的我忘了名字的咖哩店與義大利麵舖。

  午後無課,最舒愜的行程可能是這樣:款好要還給圖書館的書和要讀的書,從辛亥路後門旁的宿舍出來,走過齊頂平剪榕樹列、停了小飛機的草坪,轉角路過語言中心、社會系、電機學院、應用力學館、工學院,再轉彎經過獸醫館,館內總飄出異味以及淒厲狗吠,而活大和圖書館已近在咫尺。活大凹折起伏如經書打開的特殊屋頂,據說就是建築師王大閎的點子。

  還書以後,踩過碎石子路到椰林大道上,以總圖書館為界,靠近前門的多為日治時代舊建築,靠近後門的多為新建築,過去大體上還維持磚紅,以取得視覺統一,不過近年來台大蓋新館已經不管這些了,一棟比一棟來得突兀醜怪。春天時分,一走到大道上那真是繁花錦燦,杜鵑們彼此厚厚地擠壓著,再多開一簇,一簇又一簇,白色、粉點或者桃紅,都是大量地堆上去,太沉重了便垂到地面上,短時間內又大量謝去,空氣中全是花朵顏色的跡子,可以擰出汁來。花總是要謝,因為這樣的宿命,襯著背後補綴了又補綴的青赭色老磚樓,顯得格外放恣,年復一年以青春夾擊路人。

  出了大門,抓緊小綠人最後十秒跑過路口,到誠品唐山秋水堂等等任何三兩家晃一晃,再決定要去雪可屋、挪威森林或朱利安諾。雪可屋的爵士樂,挪威森林的搖滾或朱利安諾的歌劇女高音,風味不同,都不影響讀書興致,讀很慢的論文或很快的小說都行。

  我會在咖啡館內看到寂寞的,快樂的,出神看著遠方或者趴在書上睡著的人,每個人帶著不同故事坐在同一個空間裡,在香味與音樂中得到安慰。這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學生浪漫罷,可是生命裡能這樣大把地只為自己耗費時間,機會著實不多。

  修復了一小段塯公圳,拆了日本房舍改建公寓,早已改建公寓的則多半培植了大量盆栽,從籠子似的鐵窗內纍纍地往下探看,或幼或繁或碩大的葉片們聚集著像翡翠鳳凰剪了翅,有幾家則是紫紅九重葛唰地湧出牆際,向人伸過來一般,嬌媚的,侵略的。

  繼續在台大讀書的日子,不分晴雨繼續走在溫州街,嘗試各種曲折巷弄走法,去已經去熟了的店。另外還有一部分仍是矮平房,屋頂蓋了塑膠布,加上磚塊鎮壓,門內門外都為雜物所擁擠;老人坐在門外剔牙,斑毛狗懶散地趴在地上用尾巴敲打柏油路,同看對過轟隆隆破土開建新樓房。

  溫州街大破大改的歲月已經過去了,我無緣得見六十年代以前仍櫛比鱗次的瓦房院落,只能從憶舊文章和小說中想像。現在溫州街是這裡改一點,那裡改一點。最近的變化是,真理堂拆掉可愛的小建築,改立了灰磚玻璃大樓,在那一帶無甚高樓的視野中既突出又不肅穆,遠沒有原來的清簡。值得慶幸的是,書店只有增加沒有減少,對味的咖啡館和小吃店都長久地經營著, 整條街保持著悠緩的氣氛。

  慢,卻不是懶散,而是自覺到正走在溫州街上,有點習慣與倚賴的意思。

  因為知道這條街可以找到什麼,知道來這裡是為了比較美麗的目的。我總想所有慢慢地走過溫州街的人,背包裡必然都有書,他們都懂得貓與樹叢的密語,遮陽棚和欄杆的奧妙,以及路牌與店招嵌合的節奏。

  還有一些更小的趣味,比如盛夏中挪威森林綠漆窗條溫柔的反光,野貓走過朱利安諾外牆頭上而被投射到店內的巨大身影。也許因為從日治到現在,溫州街總和校園緊密連結,維持著菁英又開放的特質,於是讓它能提供一種生活情調,對美流露著友善,哺育嚮往文藝的年輕人的精神。

  在這條街上我見過熱愛的詩人與小說家,認識了最要好的朋友,在某張靠窗塑膠圓桌寫過越洋情信,買過激盪我的學術書籍,和同樣愛美愛街巷情調的青年們期或不期而遇。也許我的溫州街和其他人沒有太大不同,太多人都在這裡心甘情願浪擲青春、得到夢與營養;可是每次我來,便覺得既親切又昂揚,來讀書買書, 來見朋友, 來喝咖啡,來享受最好的時光,複習無數溫柔的細節。

貳樓讀陳綺貞

  今天晚上在貳樓,翻了翻「誠品好讀」,先是翻到一本談台客的,講到濁水溪公社和伍百,挺有趣。後來另一本講陳綺貞,大概是他出「華麗的冒險」那段時間的採訪,至於那是什麼時間其實我也不清楚。

  我一向不很喜歡陳綺貞,我承認這是個有個性的歌手,在編曲上我也挺欣賞,很有味道,可是作為我心目中”漂浮夢幻女孩味”風格的始作俑者(至少算是集大成者),我一直對這個有才華有市場的歌手相當不諒解。

  可是今天我才察覺這是必要的,在現今這個老化以至於漸死的世代,這種細小的情感--好像撿起路邊的小花、輕撫被踏平的野草一樣,微微溫溫的,多少為這個褪色的世代上了點虹彩。

  就像克利斯朵夫在法國時才看見德國音樂的可愛,我才切身體會到若非有那樣強健的心靈和胃口,那本不該苛求這些貧瘠匱乏的人群,這樣漂浮卻富有溫情安慰的音樂對他們而言已經是種幸福和拯救了。

2006年4月26日 星期三

看完蘇打綠

  如果要我先用簡單的一句話為這個團下定論的話,我會說這是個可以在台灣市場大勝的樂團。用”大勝”來形容似乎很無趣,而且要能在台灣音樂圈大勝的樂團比比皆是,但那首先也得進入這個市場才行,然而太多太多音樂不符合這點,當然,如果連蘇打綠這樣的樂團都沒辦法成功的上到檯面上的台灣市場,那我只能說台灣人的胃口太粗劣了。

  每個樂團都有他的形式和最大的賣點,看到這樣一個大賣主唱的樂團,我首先想到的是幾個西洋音樂的大團:Oasis、G&R、Bon Jovi,舉這幾個樂團為例那是因為這些都還算是被台灣普遍音樂群眾所接受的,這三個主唱的音色都非常有辨識度,而且在腔調咬字上,前二者的Liam和Axl都相當有特色,許多歌迷光衝著這些能被視為獨立於樂團之外的單一藝術的主唱就愛上這個樂團。

  可我總認為賣主唱的樂團都有個很大的風險,因為很多時候甚至多數時候,音樂中最摸著人的不是字句而是沒有詞語的樂句,而且一個樂團大部分的焦點被放在主唱的時候,那他的音色、腔調、技巧自然會被徹底檢視,同時歌詞會變成檢視的大方向。

  看看很多外國樂團的歌詞,不難發現最感人的那些詞句都非常的簡單,有時候甚至不很順口,但是都碰著人的情感,至於華語歌詞,卻常常為了和諧悅耳或著為了”好像”豐富而多了很多的修飾,但是好音樂要的不只是”harmonious”,而是"touching "。當詞藻堆砌到一種程度之後反而就垮台了,這在一個賣主唱的樂團身上似乎是更容易產生的問題。

  當然我絕對不否認主唱青峰的才華,我最先注意到的是他們專輯的名字:”空氣中的視聽與幻覺”,這是個有味道的專輯名稱,但是這似乎定位了他們的漂浮和空幻風格。仔細看看他們的歌詞,可以看見青峰是一個對文字有感覺而且對詞句拿捏運用上有磨練的寫詞人,可是我很怕這種迷離的情感,因為沒有相當的成熟的話,這都很可能浮泛然後幼稚,而且隨著他個人越多的才華就越有賣弄的可能,如果沒有其他樂手的配合的話,那越多詞藻和越多思緒就越暴露他的賣弄和貧乏,所以我非常渴望能在這個樂團裡面看到一個好的吉他手。

  會拿吉他手來討論有幾個原因,一來我很笨拙所以僅僅對吉他有比較多些的認識,二來是搖滾樂本來就是個大吉他主義的東西,吉他之於搖滾幾乎已經是精神象徵了。

  Noel Gallgher、Slash、Richie Sambora ,這三個都是當代非常了不起的樂手,他們旁邊都各有個天賦才華的主唱,而且他們讓整個樂團的音樂更有熱情。所有的音樂都在講熱情,快的慢的;吵雜的抒情的,通通都是熱情,撇去熱情的話音樂只是音符節奏的集合,而吉他的單純讓熱情表達的更直接,因此一個偉大的樂團是需要像他們這樣的吉他手支撐的。

  看看蘇打綠的吉他手,雙吉他的編制,但是多數時候都是一把Fender分解和絃另外一把民謠刷扣。一把電吉他純刷扣或分解和絃是非常可惜的事情,尤其當這些和絃只在於背景和伴奏的時候,吉他的破音沒有製造出符合他本身的音牆,很多時候甚至完全被民謠的刷扣給蓋過,沒什麼solo,只是很稱職的做好份內的演奏,沒有企圖所以沒有熱情。

  一把電吉他要表現自己的方式絕對不只是激烈的solo而已,我所喜歡的樂團裡面味道最貼近蘇打綠的要屬Mew吧 ,他們的吉他我很喜歡,刷扣不只是伴奏,而且帶有鮮明豐富的旋律聲線,有的時候只是不斷的隨著樂句的重複去加重,就讓整個音樂充滿情感,不吵雜不激烈,但是充滿熱情。

  看完蘇打綠我最最失望的地方就在於我看不到他們的吉他,一個晚上唱下來,最有味道的歌曲都不是他們的,像是其中一首cover的曲子,solo的部分是覆蓋於一排排悶音下幾個不斷重複的單音,我根本不知道是誰的歌但是非常有感覺。當然說要cover 一定是做一些最有味道的曲子,但是我並不覺得他們能做的僅限於他們現在所寫出來的而已,要是真的如此,那這個團不聽也罷,畢竟我不需要聽他們cover別人的歌。

  青峰很有才華,在現在的台灣音樂裡面絕對是理所當然被肯定的,而且他們的風格也很能打入市場,可你說我喜歡他們嗎?我覺得:編曲無味、主唱賣弄、情感漂浮、有感情沒熱情。當他們一步一步成功的踏入市場,我卻寧願聽一些生澀稚嫩的樂團表演,通常這種樂團是更多熱情的,就像以前的SBL比CBL好看的多一樣。

2006年4月22日 星期六

Dark side of the moon

  作為一張被列為前衛金屬中屬一屬二傑作的專輯,月之暗面似乎已經被評論到不能再評論的程度了。

  對我而言,平客是搖滾樂能以一種複雜深邃的藝術型態去被探討的代表,從一張專輯的封面開始到他的詞曲錄音每一個環節都是一種精緻的藝術。

  月之暗面的封面比起其他專輯算是相當簡單的一張,一道白光從左打進三稜鏡再從右析出成為七道色彩,簡單但是跟許多其他封面一樣引起討論,最常看到的解釋是說這張圖片表現了平客追求思維的統一和獨立,可這不是我喜歡的解釋。

  在五四三的平克版看過一篇從月之暗面延伸出來的小說算是個"同人誌"吧,故事結尾的最後短短一段話:『那只是妄想。如同鑽石拋光的多面性,世界是由千種不同層次的瘋狂容貌所組成。』;『所謂的正常,根本不存在。』

  普世價值觀好像那道白光一樣簡單純粹,但是真相不過是在三稜鏡的背後各人取其所需,各自選一個自己喜歡的顏色;各自選一套自己認同的價值。這給第一次接觸平克的我相當不小的震撼,那時候我甚至還沒聽過月之暗面。

  這短短的一段話,讓整張月之暗面顯示出了一種晦澀黑暗的概念,也讓裡面每一首歌都有了不同的意義,不再是一首首暗藏小道理的獨立歌曲的集合,而是人類價值觀多樣面的強烈反照。

音樂的理性與非理性

  這一直都是個很弔詭的話題,就好像有人會探究理性是否有限一樣。

  當音樂長期的成長演化,好像一塊土被捏出人形長出四肢,逐漸發展成一種深邃而複雜具有深度的實體,這樣的一種藝術我們究竟該用什麼角度去面對它。

  這並不限定於任何音樂類型,大至巴哈貝多芬;小至什麼叫做Guru Guru的德國樂團,而是音樂從最原始的人聲發展到各種平實或奇特的樂器;從隨意的哼唱演進到各種自然或非自然的和絃,好像一個孩子長成背著厚重包袱的巨人,那要分析這麼龐大的東西時自然困難了起來,而樂理似乎成為了很大的指標。

  但是問題來了,最原始的音樂和最天才的創作都不是從規則中挖掘出來的,樂理摸不著人但是樂句可以。當一個聰明熱情的人,他把音樂視為一種實在、獨立、具重要性的藝術,卻很有可能在音樂的理性與非理性之間迷失,他聽的越多就越看得透每個音符之間的道理,他希望在情感和理智之間找到一個平衡卻又飽受兩方的攪擾。

  拿我熟悉的音樂類型來說好了,如果我用兩個不同的角度評斷the Velvet Underground,第一句是”地下天鵝絨所融合的迷幻、普普藝術、達達主義絕對為六O年代的搖滾樂創造了永久的藝術價值和歷史意義”,而第二句是”Lou Reed 這群毒蟲創造的音場比起任何迷幻藥更讓人興奮”,前者從一個樂團對於社會的文化意義與價值去評斷,這甚至還不涉及樂理扒皮拆骨的分析,至於後者則是純粹從聆聽者的角度去做情感上的抒發,你說哪個比較可靠?我相當好奇,好奇這兩者的真實性,或著說誰比較貼近樂手本身最原始的表達。

  像是Yngwie Malmsteen(我對殷維一直有份沒道理的崇拜),就樂理而言他把古典小調帶進金屬,好像是很技巧很理性的。很多人認為他不斷的速彈只是技巧的炫燿,只要把音階背熟然後把手指技巧練好,只是一種舒展肉體的慾望的表現(克利斯朵夫也這樣說李斯特XD),好像他的價值只在於一場炫麗的雜耍表演。但是每一次我看到他在舞台上表現的熱情,那種不可抑制的情緒發洩,那種瞬間燒盡的感動,我就崇拜他,我就堅信這個音樂的偉大性。

  所以說當音樂的技法和意念沒辦法在同一水平的時候,他的價值是否因為某一邊的歪斜而打折,這之間主觀的認定能不能有客觀的標準答案,一切似乎都太難取捨了。

  相信的人很固執,不信的也很堅持,但是無論如何總要記得一件事,過度的理性會帶來不理性的結果,不管是執著在哪個點上,過度的相信會讓人失去看見的能力,而音樂評斷的準確性和說服力最終還是迷失在一堆無意或刻意的詞藻爭戰中。

2006年4月9日 星期日

蘇格拉底之家

  「多年以來,我在精神上和我不在眼前的識與不識的朋友們交談已經成了牢固的習慣,以致於我今日覺得需要對他們高聲傾吐一下。如果我不感謝他們對我的賜予,我將是忘恩負義之徒了。他們鼓勵我,耐心地陪伴我,用他們的同情溫暖我。即使我能給予他們多少裨益,他們給予我的卻更多。」

  「我原不敢希望我們的人數會超過一小羣朋友;我的野心只限於『蘇格拉底之家。』(按蘇格拉底建造屋舍,人謂為太小,蘇格拉底答言:「只要它包容的是真正的朋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