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20日 星期三

雜思

  書才唸到一半,我趴在多鬆的桌子上睡著了。男人唱歌的聲音把我吵醒。有點熟悉,是Bob Dylan嗎?背景中吵雜的吉他破音讓我想著,是不是狄倫如同鬼魅般正站在亞伯廳面對台下的咆哮。不是,這不是狄倫乾癟的自然老調,多了點柔媚與病態。我走往吧台看了一眼,是Lou Reed。我就知道是他。

  我意外地在這般纏綿的呢喃中清醒。趴著睡了一個多小時,繼續看書。

  才又念了一會兒,幾個孩子從我身邊狂奔而過,直直地衝到門口的院子裡,用拖鞋互相拋擲。他們的笑聲讓我有點不耐。我轉頭把注意力集中在書本上-涂爾幹講著宗教、道德紀律、集體意識、失規範。我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在教會裡。

  怎麼會在教會裡看這樣的東西呢。我的精神與軀體在時空中顯得錯置。

  那看一下漫畫好了。我從架上拿了五本《烙印勇士》,點一根豐收的櫻桃小雪茄(似乎是哪天在便利商店覺得新鮮才買的),同時間,多鬆又放起詭譎的電子音樂。

  我離開了多鬆,在師大的巷弄裡迂迴前進,早上的陽光已經消散了,小巷子裡又吹起細細的冷風。烏雲一團團地糾結在一起,我一邊走路一邊把大衣的拉鍊往上拉。有個小水塘,上面有一塊塊的木板走道,我踩在上面感覺有點歪斜。

  我要去地下停車場拿車,於是走進了那棟大樓。庭院中間有個黑色的橢圓形石雕,看起來像是《烙印勇士》裡面孵育出黑暗之子的卵。我進了電梯,牆面上貼了造假的木紋壁紙,滿是一圈一圈不規則的圓形紋路,看起來像是漫畫裡異人之主降臨時由嚎叫的臉孔鋪張而成的天地。

  地下室很暗,沒有車輛也沒有人。

  在車上我跟她說我好累,可是明明下午四點才起床,現在也不過十點多。為什麼累呢?我開始清算近日的生活。每天都東奔西走的,時間跨過了界線,把每一個二十四小時連結在一起,於是分辨不出哪個時間點的我身在何方。

  回到家,發現她躺在沙發上等我回來。我吻了她,她說我的嘴唇好甜,櫻桃小雪茄的緣故。我從鋼琴上的菸盒裡拿出一包LS,青草味讓我舒服了點。

  後來我醒了。下午兩點,藍石頭沒開,多鬆太遙遠,巷口的咖啡廳太難喝。我打開電腦,寫字,至此看了一下右下角的時鐘。現在是二OO八年二月十八日,四點五十六分。

2008年2月13日 星期三

自傳

  表弟要升大學了。今天他拿為了推甄寫的自傳給家人看,尋求點意見。幫他看自傳的過程中我心裡略略冒著冷汗,有點不明所以的惶恐。

  我打了通電話回家,問問娘當年我的推甄自傳是怎麼個樣子。娘說當初她幫我改了好多,我敏感地質疑她。當初她應該點了我幾句,但並沒有像她今天講得那樣幫我寫了大半。我跟她說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時期的我對於自己的文字已經有種生命投射的想像,不會容許別人搓揉操改的。

  娘在電話裡很溫婉地跟我說了聲抱歉,應該是她記錯了。

  記得有一回跟曉昀聊天,她說了大概這麼一句:「我覺得那些只活在別人生命裡的人真的很可恥。」然而,今天我看著表弟的自傳,回想過去幾年不斷的自我描繪與對話,不禁冒著冷汗然後為自己感到可恥。回顧自己的文字,篇篇都是自傳,張揚且自卑的自傳。

  無名最近多了新功能,可以查閱有誰來過自己的網誌。用這個功能連出去,也能發現幾個有趣的陌生人。這幾天翻來看去,那些認識的或未曾謀面,甚至不知其性別年齡的,大半在網誌上寫字的,全都幹著相同的事情。我們寫著一篇又一篇,不知道給自己或者給他人的自傳。

  究竟是只能活在他人生命經驗中的人可恥,還是封閉在自身範圍卻又放肆宣傳的人可恥?甚或,這兩者有何需要叫人感到可恥呢?

  這段時間來,我對「經驗世界」這個字眼不斷著迷。請讓我這樣理解-經驗可以構築世界,或者說世界是由經驗構成的。關於我們生命的自傳,攫取所有的經驗自成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只是地球上的一個角落。我坐在電視機前看Discovery,裡頭偏遠部落的生活是真實世界的一塊,但那不屬於(或者甚少摻雜於)我的經驗世界。我的經驗世界遂變成一個自給自足的領域,有其私有的生命歷史與文化。經驗世界收納他人,然後專斷地佔有,一旦佔有之後,那就脫離了他竊取對象的範疇,而成為一個重新定義過的段落,絲毫不允許分割與侵犯。

  在自傳的經驗世界中,我們成為了孤立的島嶼,我們飄散在海上,彼此觀望然後盜賊般地互相掠奪,但是要記得-我們是永遠的孤島,掠奪的過程中並不會彼此靠攏。倘若真的不會靠攏,也許是因為:這是自傳,寫的是我們的歷史,我們各自的歷史,只有也只能有一個書寫者的歷史。因為這是自傳。

  我們的島嶼在自身中不斷膨脹抽長。膨脹得再龐然巨大而病態,卻也不會向其他的島嶼有絲毫的靠攏與妥協。那會是怎樣一個畸形巨人般的歷史。

  但是,且讓我們站在孤島的山巔向外望,其實島嶼林立。

  跟娘通的電話掛斷前,我跟她講著表弟的自傳,她不斷提醒我表弟還在長大。於是我仍舊不明所以地想著,關於我的可恥到底適不適用於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不知道,於是我回家後跟表弟約了個時間,要跟他當面討論自傳。為什麼要約他討論,不明所以。

  我很納悶與困窘,究竟該跟這個十七歲的少年討論些什麼。

2008年2月3日 星期日

打廣告-《時間雜字》!!!!!

  昨天和國中同學見面,其中兩個大概有兩年沒見了。

  H是我國中最要好的朋友,也許只是我單方面地把他視為最好吧。H是個很聰明的人。幾個禮拜前我和彭昉在討論智商這回事,我跟他說我們一定是很普通的那種,了不起平均以上一點,我提到H:「他的智商一定是拉高平均值的那種,其他的聰明不談,智商一定很高。」

  H是醫生世家,國中畢業進了建中數理資優班,考大學的時候跟家裡革命了一番進了台大物理系,兩年前碰面那一次,H說他要重考了,可能去念英文或者戲劇吧。昨天碰面的時候,H已經是台大戲劇系的大四生,準備當兵,碰到剛退伍的鵬傑就不停追問當兵的生活。大概他想盡可能地理解各種人生經驗吧,作為一個演員。

  我們在Bongos吃完飯,想說找家咖啡廳坐著聊天。H說他想去正常一點的咖啡廳,我問他什麼叫做「正常的咖啡廳」,他說的就是一般連鎖咖啡廳,店招牌永遠都是一個圈圈中間有個頭像的那種。

  後來我們去了茱莉安諾,無奈於我實在喝不下他所謂「正常咖啡廳」的咖啡。H說:「我不喜歡文青咖啡館啊。」我跟他說你們舞台劇的台下觀眾可能大半來自這些文青咖啡館耶,他說那又怎樣。

  H是個文藝青年嗎?我不知道。國中的時候記得他永遠抱本數學講義冥想,不斷用各種不同的方法解同樣的題目,在其中尋找一種透徹的數字趣味,如今在劇本中尋求各種生命經驗。前些天小時後的鄰居找到我的網誌,留了言還留了個自己的網址。我連過去看,上面寫了段話「常識告訴人們,文青向來鬱鬱寡歡。但無病呻吟者眾。」以前的小女孩如今寫點字,畫點設計作品,寫點歌,自我介紹的部份抽菸狀況是「偶爾抽」。這個小女孩是文青嗎?我也不知道。

  我們的社會,或者小小的台師大商圈,究竟在尋求著怎樣的文青文化,我不知道,只是我身邊就是莫名奇妙地冒出這種人,他們賴寫字為食糧,自我對話為溝通,為自己的生命寫下一點一滴的注解,旁人視其稱之為「文藝青年」。

  話說回來,這篇文章只是篇廣告文。朋友自費出了本刊物,每每當我跟其他人提起,他們問道:「是怎樣的刊物?」我只好略帶心虛地打哈哈說:「是本文青刊物啊!」

  你可以暫且不問這是本怎樣的刊物,你可以只是單純地拎著它在角落,看看裡面的書寫者是怎樣思索與生活,或許你可以看見一點新意或趣味,或者你可以理解文青與否並不重要,只是生活中有了文字,無論是誰都可以不再那麼孤單。

  《時間雜字》第一期「遊樂」:http://ariettas.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