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31日 星期六

93

  耳邊忽地響起生命中不斷在絮絮唸著的字句:「there is no dark side of the moon really. 」「I am you, searching to be free.」「how I wish you were here.」「see you back in the real world.」。一點點慢慢地唸著,連帶的我也顯得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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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一雙全白人字拖,夏天於是在我腳邊滿溢開來。

2007年3月27日 星期二

97

  回頭才看見自己拋棄了太多卻又沉重地萬萬扛負不起。你只說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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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鎖江岸。

2007年3月23日 星期五

靜待

  幾日來都沒聽見這樣清晰的海潮聲了。

  昨天在這碰到小葉,大概快一年沒見到他了。最後一次碰到他的時候他聽我說最近常跑天使,他問我跟那邊熟嗎,我說不熟,他說沒關係,還是個新手。

  我還是很喜歡小葉,喜歡他那種近乎莽撞,但又直接地恰到好處的問話,一臉賊樣。

  好久以前的那天晚上,我和學妹推開那海的大門出去,小葉在旁邊劈頭就問:「啊你們兩個是男女朋友喔?」我給他個白眼沒說話就出去了,留學妹一個在裡面,煞有介事地跟小葉和范植偉解釋說:我是他的學長、她是我的學妹。小葉就是這樣問話的。

  昨天小葉神秘西西地問我,不敢說得太大聲,我還是給了一撇白眼,食指按著嘴唇說:「噓……。」

  小葉問我什麼時候學抽菸的?抽得多嗎?我只說「抽菸好難喔。」小葉又問我:「你的頭髮都這麼長嗎?我怎麼不記得是這樣。」我也只說:「時長時短啊。」其實在那海最多的時候我們是不講話的,只偶爾他教我打奶泡,偶爾他從廚房端出一份迷迭香雞腿,直問我:「好吃嗎!好吃嗎!」那個表情包含的期待和無奈恰似個長一半大的孩子,我周圍大概少有像他一般天真的半中年人了。

  在那海最多的時候我們彼此靜默,我抱本書,他在角落剪片。小葉很好奇我頭髮的長度,我相信他已經忘了,但我知道他的好奇是因為那年寒假我剪了個大光頭,好冷的天裡我穿一件連帽外套,他愣愣地看著我的大光頭,只說:「這樣很適合你,有個性。」

  幾天來的海面都給細雨摀住,看上去沒有任何動靜,但其實只是我認不清那底下的暗濤洶湧。

  退晚自習後我每天在這唸書,五點一下課就趕回淡水,大概在六點十分左右會帶著便當走進天使。前兩天下午戴哥打給我,說晚上有訂位,沒我幫忙會爆炸。那天回淡水的路上好趕,趕進天使之後吃著便當跟戴哥一起等客人來,淡江電影社的,二十來個學生,彼此之間相當陌生但是在玩鬧的場合裡顯得又相當熟識。上上下下送飲料的我其實有點恐慌,因為我認得那個氣氛,其中透出太多的自我懷疑、不安、焦慮以及迷失。

  大學生活的許多時候都是那樣,在認識那海之前,每天空堂我就想著要往哪裡去,想著什麼樣的地方才有我的位置,想著該交個女朋友,那似乎是離開團體又能不覺得寂寞的唯一辦法,於是乎焦慮,焦慮著怎樣的自己才算是完整,這一切的焦慮都持續到我認識那海為止。

  我坐在曉昀的VIP座上,身後的學生開始玩起聯誼遊戲,偶爾回頭看看他們,偶爾下樓拿杯飲料送上來,偶爾回憶一下跟他們一樣的大學生活,偶爾在他們的群體中看見以前的自己,偶爾偶爾,記憶斷裂的瞬間我會背頌起剛剛看的英文單字,一點一點地,開始對於自己重考生的身分安心。

  那天我唸得很晚,唸到曉昀下課回來,問我:「今天有沒有好好唸書!」其實每天都是這樣,有時候戴哥會在旁邊幫我答辯說今天很專心。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更好的唸書方式,也許繼續留在補習班的晚自習直到十點半,也許像季鴻高中的時候跑去K書中心唸到半夜,但那都比不上在這裡,有時候太靜悄,有時候太吵鬧,但隨時都可以喝戴哥的咖啡,接受他們的問候以及關心,我相信這才是最好的方式。

  早上陽光好大,捷運停在淡水線的某段高架鐵路上,看下去有個小小的階梯,一個幼稚園的小女孩穿一身水藍運動服,背一個比自己還高大的粉紅書包,在階梯由上往下,雙腳同起同落地一跳一跳、一階一階,跳完階梯之後一派氣閒地走遠,一點也不記得階梯起落間的顛簸、興奮、緊張,小腳步一跨一跨地往前,階梯上的一切什麼都沒留下,好輕盈好輕盈。

2007年3月22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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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水天相連地密不可分,河面夜色暗極,只留好細的一彎下弦月旁邊擱著一點星光,戴哥說那是織女。

  我很想把它拍下來,但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拍得下那樣相互依偎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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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小葉來天使,天知道我有多想他。

2007年3月21日 星期三

給盧廣仲的《早安晨之美》

  首先我得說:「每天都吃早餐真的是一件很搖滾的事情!!!」然而,如果你以為早餐店只代表著擺滿三明治、漢堡、吸管、吧台散發出油煙味、凌亂的座位散落滿報紙和食物殘渣、老闆機器也似地重複著:「同學來吃早餐喔。」如果你以為這就是早餐店所能代表的全部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套句朋友的說辭:「沒有酒睡不著覺;沒有咖啡無法睜眼。」對某些人來說,走進一家角落的咖啡廳,慣習地點杯單品或者義式咖啡,也許配上一個簡單的貝果,那才是屬於他的早餐店,無盡的黑夜白晝交替就在也許中午店門打開;也許傍晚的一杯咖啡中展開,我認為,那是一件非常搖滾的事情!!!!!!!!!!!

  如果你真能接受咖啡廳作為某些族群的早餐店的話,那,盧廣仲,身為淡水人的你,就得認識到早餐店一般的咖啡廳,或者說自家客廳一般的咖啡廳、自家書房一般的咖啡廳,它們絕對不在水源街的咖啡魚;不在北新路的紐約;不在英專路旁的真鍋;不在捷運站邊的星巴克;更不是河邊滿佈的觀光咖啡廳,而今天,你即將認識到一家真正的咖啡廳,真正可以作為一間開啟一天、面對時間向前流逝的早餐店,它,就是老街尾巴、河邊角落的-「天使熱愛的生活」!!!

  如果你來到這裡,你不會看見培根蛋餅加起司;不會看見大杯溫奶茶少糖,取而代之的是貝果或者馬芬,以及一杯杯深思熟慮加滿溫情的咖啡,你會看見一個個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處在角落,旁邊的咖啡杯擺著好似哀悼,煙圈散著好似迷惘;你會看見一群人在老闆的吧台邊笑鬧,他們看起來也許很熟稔,但其實不必,他們不需要聯歡夜唱,不需要通宵打牌,他們只要睜開眼睛後無意識地走到這裡,然後在角落坐定,只要簡單地過著日日流逝的生活,他們就可以在這邊找到一份歸屬感。如果你真來到這裡,你會在陌生中找到一種熟悉;熟悉中找到一種陌生,因為,也許你會在他們身上看見自己,看見他們的純粹以及真摯,你會覺得:天下再沒有比這更搖滾的事情了!!!!!!!!!!!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行動不如馬上聯絡,如此一家搖滾的早餐店加咖啡廳加表演場所,或者說如此搖滾而詩意的淡水,你都可以在「天使熱愛的生活」認識,我由衷地期盼能在這裡聽見你的歌聲,如果你也期盼能在小小的二樓開放空間,吉他一刷就響徹淡水河面,漁港邊的人會駐足,河堤邊的人群會轉動目光,他們看不見是誰在唱,所以他們會靠近,他們就朝著一個漸歇發聲的二樓緩慢前進,屆時,他們會知道原來淡水有這樣的地方,而這樣的地方有這樣的人在唱歌。我由衷地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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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的各位別忘了去http://www.wretch.cc/blog/SUS7投票給天使喔:)

2007年3月20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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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冷,天使的石椅坐起來好像千年寒玉,可以練內功。人少,晚些小賀來,再晚些季鴻來,加上我和彭昉,各自分坐四個角落,為的是看起來生意好些。

  唸書效果不差,暖活點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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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謝曉昀仍然忘了我的網誌,過兩天又會叫我把網址再給她一次。

2007年3月19日 星期一

唐朝

  年紀小的時候,也許是幼稚園或者小學,你就讀過李白的「靜夜思」了。夜深的時候,你望著床前月光一片,心裡默念著,像是複習剛背熟的九九乘法表那樣。你起身,推開房門,看見隔間房的父母熟睡著,你低下頭來覺得這就是家,低頭思故鄉-你的思緒並不會飛脫出這間溢滿月光的小房子裡頭,好靜好靜的夜裡,這就是你世界的全部。

  為什麼床前的明月光會給疑是地上霜?你走出家門,看見四季如春的福爾摩莎,想著有一天你也能走得好遠,到時候你就知道故鄉的思念是何樣的情感了。然而,你還是不知道凝霜滿地是怎樣的冷清,於是你開始想像。

  你的想像充滿模糊,你試圖讓自己的思緒跨越過台灣海峽,據說早些年還有人從對岸游泳過來,說是投奔自由吧,那會有人如你一般試圖投身過去嗎?

  的確你的想像充滿模糊,但是越模糊就使得想像更強烈,你極盡所能地搜尋腦海的記憶,然而浮現出的只是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諸葛亮星落五丈原,再搜尋下去,你發現所謂你認識的中國,竟然只存活在日本人營造的歷史遊戲氛圍中。你看著家附近的河,那流啊流地看不見盡頭,但是你知道他流往太平洋,或者注入那道曾經有人奮力陣臂游過的台灣海峽,那多少讓你有種想像斷裂的沮喪,哪天,你也想去看看長江邊生活的人群,或許那會滿足你不知所謂的思念。

  長江,地理老師說今天的長江已經濁如黃河了,但是那又怎樣呢,當年李白一早辭別白帝城不就是順著那溪水而下嗎,如今他再混濁似泥也染不混你想像的渴望。

  你離不開這,離不開生活的地域範圍,更離不開報章雜誌上沸騰爭辯的本土與中國,抱著一點中國的想像,在某些朋友面前你顯得就像是叛徒了。但同時你知道,你的朋友也讀過李白的《靜夜思》、也讀過李紳的《憫農》,偶爾當他們背頌起唐詩宋詞的時候比你還要熟悉,考試嘛,不背熟點行嗎。

  你的中國夢在大學時代擱淺了,你一頭栽進花童時代的英美搖滾,栽進了披頭散髮的搖滾煙圈。李白的身影好遙遠了,黃鶴樓崩塌了,月落烏啼霜滿天已經煙消雲散了,你渴望的中國就在一派搖滾身影中,在狂亂的吉他指法和暴力鼓點下黯然逝去了。你並不如何在意,在這個地方,大吹英美搖滾時你滿了自以為是,並沒感受到那種懷抱中國渴望時周圍射來的冷眼。

  但還是有那麼些時候,當羅伯強森唱著:「把我邪惡的老靈魂埋在路邊,好讓灰狗巴士把我帶走…。」那份滄桑中你感到一點悠遠,好像長城邊搭搭的馬蹄聲,滿是茫然地帶著你走進黃沙滾滾。你更加沮喪,生活與音樂、聲音不可分的你淒苦地再唱起:「昔人已乘黃鶴去…。」不只是中國印象,你需要一份中國的聲音,那是白種人再瀟灑張狂一萬倍也無法滿足的情感。你好想好想。

  你在捷運上,塞著耳機,隨身聽正要開始放的是唐朝樂團的第一張專輯,你緊張又興奮。聽說他們是搞金屬樂的,那個好西方的聲音,你好怕這樣的聲音會砸毀了你滿滿的期待。

  丁武唱了。

  「菊花古劍和酒,被咖啡泡入喧囂的亭院。異族在日壇膜拜古人的月亮,開元盛事令人神往。」

  全身抖動,頭皮發麻,一個北方大漢的嗓音搭著暴躁的吉他和絃,同時,你在那樣的淒涼與憤怒中看見一份強而有力的渴望。

  「風,吹不散長恨;花,染不透鄉愁;雪,映不出山河;月,圓不了古夢。」

  你在那份渴望裡面看見一種同樣因著渴望而苦的嘶喊,瞬間把你拋擲回黃土的高原、三峽的壁壘、還有夕陽邊的黃鶴樓,你沒見過他們,他們在你的想像中依然模糊,但是模糊也好,畢竟今宵酒醒無夢,今宵杯酒映不出明月,今宵杯中盛滿咖啡,而你在淡水河邊遙望古夢裡的中國。

  喝一口咖啡,歷史老師說咖啡是從土耳其出來的東西;聽一曲《夢回唐朝》,一切的幻想在歌聲中不切實際而又如此清晰,漸漸慢慢,你有種安身立命的卑微。

  回家,不點燈,床前一片路燈灑下,你滿足地抱著思念睡去,那時候丁武在你耳邊輕輕唸著:「夢裡,回到唐朝。」

2007年3月18日 星期日

《烏魯木齊的約翰藍儂》/王剛

1.
  那個留著長頭髮,在烏魯木齊的漫天大雪中還穿著一件日本舊西裝的青年果真是我嗎?天氣那麼冷,就因為愛美仍然不願意穿棉服。其實,日本的舊西裝有什麼美呢?很多人都對我說你穿的衣服有可能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也許上邊還沾有愛滋病毒,二十四歲的我就因為深深地戀著它的版型連冬天都穿著它。還記得那件西裝裏有著田中角榮的名字,他真的是那個日本首相還是他就是一個普通人我無法考證。我艱難地行走在沒膝的雪中,看著雪花在燈光下像洪水一樣地朝我奔湧,什麼叫富有內在的激情,那就是我。我就是激情的代名詞,我就是那個叫作王剛的詩人。我在深夜行走在烏魯木齊的街頭,是因為王剛的內心裏有著烈火一樣的感動:孟非從阿聯酋回來,他說他帶回了一盤磁帶。是披頭士唱的歌,裏邊有約翰藍儂。

  時光已經很久遠了,當然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二十二年搖搖滾滾,流走的時間把我從青春的垃圾堆扔到現在的垃圾堆裏。約翰藍儂就從來沒有從我的內心退卻,他用自己的詩句和音樂一次次地像那個晚上的雪花一樣壓迫著我,我的思想,我的感情。「LET IT BE」有人翻譯成去他媽的,「YESTERDAY」不翻譯成昨天,還翻譯成今天或者明天嗎,再業餘也不能這樣,「HEY JUDE」讓我想起了所有那些當年的烏魯木齊的女孩兒,她們和我流淚和我一起葬送青春,她們都可以叫朱迪,朱迪就是朱迪,不是那個朱迪福斯特,「I WANT TO HOLD YOUR HAND」我想抓住你的手還是我想握著你的手,有人說是一樣的。我不這麼認為,如果你不先大膽地抓住,你又怎麼可能長久地緊握呢?我不想對你們形容藍儂的嗓音,我不想描述藍儂的歌聲,因為我還沒有那麼無聊,以至於墮落到用自己的語言去形容音樂或者歌聲。但是,讓我怎麼說那個晚上在烏魯木齊漫天大雪中的藍儂呢?我在孟非家一遍遍地聽,我拿出自己珍藏的 TDK 磁帶讓他為我轉錄,我邊聽邊為自己不滿足的愛情生活流淚,當我再次回到了白色的黑夜中時,醉酒的我凄涼地哭泣著,一遍遍地唱著那首剛學會的「嘿, JUDE」,雪是那麼溫暖,燈光如同陽光,烏魯木齊的夜空光輝燦爛,照耀著我的前方,我就像是一個得了青光眼的病人那樣,再努力也睜不開眼,故鄉的大雪讓我膽大妄為,猖狂無比。我沒有回家,像是俄羅斯的十二月黨人那樣地,背負著無限的理想走在冰雪之中,別林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對尤其是車爾尼雪夫斯基和藍儂完全混雜在一起,讓我發著高燒,踩著塞利納一樣的步伐在茫茫黑夜漫游。黎明時分我回到了家,如同將熄的炭火,更像是垂死的牲畜,癱倒在小屋的地上,在深沉的睡夢中把雪野,烏魯木齊,約翰藍儂永遠地攪拌在了一起,以至於在自己的一生中,只要是看到了雪,就想到了烏魯木齊,就看到了那個反叛者和他的音樂,以及我的的反叛和我的音樂。

2.
  同樣是烏魯木齊為什麼一個陰沉,一個晴朗。同樣是新疆,為什麼一個陽光燦爛,一個陰霧迷漫。人類的進步究竟應該朝哪兒走?是朝著現代化的北疆,還是經典而原始的南疆?烏魯木齊的空氣怎麼了?烏魯木齊為什麼也有那麼多車,烏魯木齊為什麼總是大霧,烏魯木齊已經很難看到天山了。中國的現代性真的要求我們作出這樣的付出嗎?如果非要付出這些我們能不能不現代化?水西溝是超脫的,水西溝沒有必要承載那麼多思想和回憶,水西溝的空氣像少女的皮膚綿羊的軟毛。水西溝無邊的雪野處處回蕩著約翰藍儂的歌聲。那個給我們介紹冰場的商人寧齊肯定是吹小號的寧齊。當年他吹的莫札特我還能想起來,他說了許多數字,可是我聽不見,似乎小號聲不斷傳來,還是「嘿,JUDE」,還是那種撲面而來的久違了的新鮮空氣。

  黃多去年對我說,他去了瑞士滑雪,很刺激。又問我說:烏魯木齊有滑雪場嗎?那兒有天山,應該有滑雪場。我說可能有,但我從來沒有去過。

  現在我就在滑雪場,烏魯木齊水西溝的滑雪場,我沒有去過瑞士,只是去過奧地利,我看到了卡拉揚小時候曾爬過的那個山,以及山上永遠不會融化的積雪。現在我站在天山腳下,我有些猶豫著是不是穿上滑雪板。為了平衡自己,我給黃多打了電話,我對正在美國三潘市準備睡覺的他說:我可以負責任地說,烏魯木齊有滑雪場,叫水西溝滑雪場。

  真的很暖和。就像是天山上放了很多壁爐,由許多英式管家在負責燃燒。這兒的太陽還是童年的太陽,它似乎只該出現在烏魯木齊歷史中,我穿上冰鞋有些羞怯,以致有很多人在看我。其實四周沒有人看,人們看自己都看不過來,然後我就開始滑了。我從山坡上下來,一共摔了三跤。每一次都是因為太快了,我老眼昏花而承受不了,滑雪的感覺早已遺忘,就像是那一個個我認識的烏魯木齊女孩兒,我的青春歲月早就被大雪掩埋,就像是父親的身體,被平放在天山的土地上,那上邊蓋著樹葉,泥土,還有厚厚的積雪。

  我的回憶充滿溫情,也飽含著仇恨。我溫情著滿目的雪野,我仇視著自己的衰老。

  我興奮地對許多人說,我是從山上滑下來的,我一共摔了三次。我是因為承受不了速度而主動摔倒的。我說從小就穿著冰爬子滑冰,天天追趕著少見的汽車,那時的街道上總是白的,雪地不會被污染,我說我曾穿過花樣刀,但從未穿過跑刀。這話我反覆著一遍遍地說,彷彿我又回到了那個下著雪的黑夜中,我一遍遍地唱著約翰藍儂的歌。

  在歌聲中,我躺在雪坡上,從久違了的藍天中,再次看到了父親的眼睛,他似乎在說:你也老了,怎還這麼瘋狂。

3.
  約翰藍儂是誰?披頭四是幹什麼的?約翰藍儂因為王剛的原因而永遠留在了烏魯木齊,那個叫作迪化的烏魯木齊。還和我們一起滑雪。也和我們一起摔跤。搖滾的情緒早已殘廢還是和青春一起延續?那樣的大雪彌漫和詩歌激情以及對於藍儂的熱愛還在今天我故鄉烏魯木齊的青春寫作中生長嗎?為什麼從小吃牛羊肉長大的少男少女們的激動和勇敢總是被便宜的深刻思考替代?為什麼往日洶湧的泥沙俱下已經漸漸被後代們表面精緻的小玩藝兒塗脂抹粉,每天都能看到天山的地方毫無限度地 COPY 出深刻而纖巧的假山?是因為現代性的污染需要那些紛紛繁繁的擺設嗎?

  還好,光明路青年路都污染重重,我們還剩下了水西溝,我的眼睛越過一個個假山之後,穿過二道橋,延安路彌漫的大霧,最終還是看到了天山。

  大野洋子。剛才還在電視上表演。她是死了多年的藍儂的夫人。她唱著當年那些搖滾的歌,使她看上去更加衰老,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又唱又跳,顯出殘酷滑稽,讓人心酸心疼。我多麼希望此刻水西溝的陽光能夠照耀到北京,照耀到日本和英國,最後照耀在大野洋子這個老太太的身上。

  也許奇蹟真的會出現,藍儂重新在天山下的雪地上復活,大野洋子又成了那個騷勁十足女生,她讓藍儂變得多少有了些柔情,還跟他談情說愛。

  因為在世上我們很難看到水西溝那樣的陽光了。

4.
  那天我睡著了,在深雪之中,我們的車陷進去出不來了。在等待救援的時候,我放鬆地睡去。車內很暖和,眼前一片紅彤彤,我被烘烤著回到了紅太陽身邊。那時我覺得自己仍然是個詩人,猖狂地在烏魯木齊的黑夜中哭泣,還不知羞愧地讓自己和約翰藍儂繚繞在一起,沒錯,再低的理想都有雲霧繚繞。就好像滑雪還不夠刺激,我們能經歷無數個青春,就好像水西溝還會唱歌,是最早的搖滾,泛濫著漫天大雪,肆意地揮霍著陽光,把約翰藍儂介紹給今天的女孩兒,最好她和我一樣是生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烏魯木齊市,青春少女讓我渴望而傷感。

  嘿,JUDE。

106

  白天精神差,萬事通說那我踢你一腳,我說我怕痛,他要我斂氣凝神。仍然很好,天使就要名符其實成為書房,逐漸化作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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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吃早餐是一件很搖滾的事情!!!」媽的我天天吃水煎包。

2007年3月17日 星期六

107

  退晚自習的第一天,開始把天使當作書房,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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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得像塊柿餅。」

2007年3月12日 星期一

關於平客

  首先,全盛時期的靈魂人物長得像極了李察吉爾,好像年輕個幾歲他也可以騎馬救公主,像個亞瑟王的圓桌武士;現階段的台柱吉他手,大光頭看起來像剛作完化療的癌症患者,唱起歌來古老而悠遠-平客的每一位都是不折不扣的老靈魂;極早期的主唱,眼神銳利抑鬱,那個時期的平客以他為主軸,作出來的音樂如同一本成人的童話故事,繽紛燦爛裡透著一種私密的不安與不祥,喧鬧的花童在他們的傳唱中都變成送葬隊伍裡拋灑冥紙的小妖怪。

  這是我所認識的平客,在我既不廣也不深的音樂閱讀中,他們是最特出的一群,再沒有人像他們一樣,用最精緻細膩的手法去刻印最苦悶的人性。

  平客最有名的三張專輯:「月之暗面」、「牆垣」、「盼你在此」,都屬於這個領域中最具代表性的藝術作品,時至今日仍然有人把「月之暗面」開場的心搏聲作為測試低音喇叭的最佳試例。牆垣-The Wall,公館音樂集散地的某家Live House與其同名,或許是為了紀念與致敬,當然或許不是,但每回我只要在台下看著舞台後磚牆上那塊刻著THE WALL字樣的金屬牌,就能感受到「牆垣」中那些暴動與吶喊、硝煙、炮火,在零七年的台北角落,仍然能把我困回八零年代「牆垣」的壓迫感裡。「盼你在此」,我從未想見世界上有這樣揉合溫暖與絕望的情緒,那是平客獻給他們因著精神分裂而離團的第一任主唱的紀念專輯-那個有著吸血鬼一般銳利而抑鬱眼神的男人,而這個「盼你在此」中年輕閃耀如鑽石的瘋狂男人,在零七年的今天他已經要逝世一週年了,八零年代初聽這張專輯的他,只淡淡地說了聲:「聽上去已經有點久遠了。」

  認真開始聽音樂那幾年開始,我急切地搜尋各種資料,去獨立的小唱片行尋寶、去翻閱張張唱片的側標如同背頌、在網路上不斷翻挖老文章,那時候的我仍然相信在音樂,或者各個領域中,都存在著一份絕對而超然的價值,如同一尊古老的神像,光是那份虔敬的存在就可以消滅所有現世的跳梁小丑,依著這樣的執念尋找,很快地我累積了不窄卻也不寬、今日回顧顯得膚淺而幼稚的音樂體認,但時至今日,還是沒有人能否認平客作為音樂的開創性、實驗性,撇去這些先驅不講,光是平客對於人群細節的強烈探求欲望,就足以讓他們在這塊領域有了不朽的地位。

  今天中午從補習班出來,樓下的廣場照常舉辦著歌星的簽唱會,今天的主角是某偶像樂團的吉他手。舞台後面好大一張海報,修飾得極精巧,然而在舞台的角落有一台小小的PEAVEY音箱,很孤單地牽了條導線至粗破的擴音喇叭上。海報中男生的眼框、眉角、唇、膚色都給修得好漂亮,拿把Les Paul電吉他(或許我認錯了),然而我看見的只有那台小而破舊的PEAVEY,那顯得孤單地有點可悲。

  然而現在的時代真的需要平客的音樂嗎?與社會不可分甚至與政治不可分的搖滾樂,在現今的世代究竟該用怎樣的角度去發揮它對於社會的影響力?

  我不知道,而且我很擺爛地把答案留給我二十三歲的大學生涯,那將會是我生活中很大的一股動力,只要我想起平客,只要我想起「盼你在此」中如風絮的吟唱,那讓我相信,音樂之於各個時代的人群都可以產生一股強大的力量,無論是街頭的流浪漢,或者排隊等簽名的歌迷,或者,坐在咖啡廳裡囂張地論述社會的學者,音樂勾引出的是身於人而不可分的一部分,都從那破舊的PEAVEY音箱中發聲,屆時,它將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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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把平客拿出來消費一翻,只是因為前些天在天使聊起這個老頭樂團,那再度讓我想起關於他們的許多細節。

2007年3月11日 星期日

斷句

  「我去那海看書寫字,偶爾回到家無聊了就打開窗戶,看看對面她的房間亮不亮燈,看看她什麼時候會探頭出來,也許抽根煙,也許掉幾滴淚,又也許她過的很好,但是我知道她過的不好,很多也許擋在我跟她之間,因為我們的關係永遠都很遠,遠到連也許都沒有的話就什麼都沒了。」

  從《文藝青年》裡抓出來的句子,好青澀的文字又看了一回,那仍然讓我往窗戶外看了一眼,同時泛起一陣幽思,那都好久遠了。

2007年3月5日 星期一

姐的孩子

  姐懷孕了,網誌上的留學生活日記遂變成一個媽媽的期待,期待中想必夾雜著幸福和一絲絲燥慮。姐才二十三歲,以一個媽媽來講似乎是年輕了一點,二十二歲的我才剛開始學會往自己生命的過去回顧,卻發現姐已經在一個新的位置上張望未來了。

  姐說要教育出一個愛吃茄子的孩子,身為孕婦的她已經開始對於各種食物的氣味敏感,不同食物的味道連結出她和新生命之間關於未來的氛圍,或許未來她會得到一個愛吃茄子的小孩,又不然那可能是小白菜、蚵仔煎、脆笛酥、或者餛飩內餡不吃皮,總之那會是她的孩子,在十月期待中出生的新生命。

  姐結婚之前偶爾會和我聊關於小孩,那時候我在教會帶兒童,對於小孩或許我比她還要熟悉。那時候她跟我說一定要是女孩,男孩的話就掐死,當時我點頭如搗蒜,我們的印象中,小男孩是很不討喜的,女孩的話只要不討人厭,乖巧一點擺在那裡都可愛。年初一那天知道她懷孕,MSN上問她要男孩還女孩,她說當然希望是個漂亮女娃,但是已經開始作男孩的心理準備了。都當媽媽了,我相信我的姐姐即將遠比我更寬廣,但是我不會忘記大學生活時她偶爾比我更幼稚的大女孩樣。

  今天在捷運上我還在想,關於胎教這回事。誰都說科學證明聽莫札特的胎兒智商較高,我聽莫札特嗎,當然不,那如果把我現在這年紀聽的音樂給胎兒的話……我直覺地反應是或許那會是個智能有障礙的孩子。

  如果聽什麼音樂就能變成什麼樣的人就太好了,因為在我的認知裡面很多時候聽音樂只是為了填補空缺的自己。

  我所聽過關於音樂傳承最美麗的故事,大概要屬《成名在望》裡面,William的姐姐在離家前塞給他一箱黑膠唱片,然後告訴他:「聽Tommy的時候,要點一根蠟燭,他是詩人,是小丑。」一個長髮掩面、眼神迷濛的男孩,就在一片昏黃的燭光中聽起那些離他還好遠好遠的迷幻音場,那注定了他要成為一個搖滾樂的重度患者,儘管他那麼純真柔軟,綿羊似地好像跟冒火的搖滾樂毫無牽連。

  我想我會給我未來的孩子聽綠洲的音樂,在他才長大,開始對人生有無限嚮往的時候,告訴他人生就是這樣美好,你大可以像隻囂張的猴子在路邊撒野,因為你是個了不起的孩子。哪天他會受傷,也許為了某個女孩,或者男孩,我會給他聽殷維,因為他八成不需要安慰,他需要一種激昂、混亂、麻雜如烈酒的音樂,讓他哭喊、嘶叫。

  哪天他成熟一點了,他也許覺得綠洲在騙人,世界根本沒那麼美麗,那我會讓他聽聽克萊普敦,讓他聽聽那虔誠如聖者的吉他,神聖中充滿苦悶,苦悶中又透著甜美。也許他開始覺得累了,覺得世界開始模糊了,美麗與醜陋不再重要,他只在獨處的時候感覺世界一空,我會唱首Wish You Were Here給他,他會大哭一場,但是我知道那無關情緒的低落或高昂,只是知道再怎樣他都不孤單。然後我要他聽超脫、聽罕醉克斯,他會帶著一點罪惡感以及智慧,他會多出一份責任感。要聽老楊,他會看見世界其實美麗如初。

  還有什麼音樂嗎,我不知道,也不知道為什麼聽莫札特的胎兒智商會比較高,我只知道世界上有一種音樂,是為了某一種殘缺而存在的,至於孩子們的音樂那都只屬於我自己的想像,然而想像的範疇其實還只在自己裡頭,我畢竟只是個二十二歲的,不老不少的重考生,至於姐的孩子,不管他聽什麼長大或者偏食那樣食物,那一定都是個可愛的孩子。我非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