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21日 星期六

濃酒與夢

又是一陣物癮慾使然,我跟著表弟兩個人從過年之後銷錢喝了一堆威士忌,開始進入物慾必然的知識上癮,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品酒但起碼得講出點專有名詞好像個專家。就這樣換來了一個個週末酒醉的晚上還有隔天醒來白日惶惶的宿醉大腦。有一回實在是喝了太多酒講了太多話,但酒量又給磨得太好以至於甚是冷靜無聊的時候,蠢弟(酒量比較差而無法跟上我冷靜無聊的矜持)忍不住吼了一聲問說:彭昱啊、你還有沒有故事可以講來聽聽哪。

原來那段時間裡,我已經變成了這位枯燥至極大頭兵的故事販賣機,灌幾杯酒就像八哥那樣嘰乖嘰乖、或者像點唱機那樣轉哪轉地大吐故事(他還可以隔天拿這些故事出去跟些他搞七捻三的女生說嘴:ㄟ你知道我哥有一次)。

其實這些時間來他也跟我說了不少很好聽的故事:像是他失戀孤單到在PTT歐吐板上徵友,到他都忘了這回事的某天收到一封信,粉彩色紙亮粉凸凸筆(一種小時記憶中才有的可以寫出立體毛毛蟲字體的筆)寫著那女孩的身世,一個重度憂鬱症的刺青師父。蠢弟想這該是個很酷的人吧、怎麼用這麼不協調的粉亮形象出現在他家信箱裡,再看下去人家信末凸凸筆字跡署名著:毛雞。蠢弟對我抱頭大喊毛雞耶(我們曾經有一隻壓下肚腹會大聲歐伊歐伊殺雞叫的黃色橡皮雞)!這實在太噁爛啦!一個叫做毛雞然後給粉紅泡泡裹著的重度憂鬱症刺青師父寫信一吐其人生幽幽孤寂,太噁爛啦。

還有一次他跟我說他做了個夢,夢裡他在山頂上三面白牆環繞、天花地板亦純白的房間醒來,只一面是向外的大空洞。房裡有一個躺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的肚臍裡生出一隻像是被吹蛇人給召喚出來裊裊上騰的蛇。蛇看了他一眼他就動彈不得倒地,梅杜莎眼光。動彈不得的蠢弟看著空了的那一面向外,看到這山頂房間之水平面以下的整座城市漫起大水,像是海嘯,或者更低之地以下的水液潮氣翻騰暴漲,整座城市都給淹過去了,淹上了山頭,滲到這白牆房間裡,蠢弟碰觸到整個城市水氣蔓延至其肌膚隙孔的瞬間就給嚇醒了。

後來又跟我說,他夢到自己像是電玩開場不知身世主人翁那樣突然在一間公廁醒來,推開門出去整個城市光怪陸離(惡靈古堡系列),所有人都顯得很怪異,痴楞楞地橫征暴歛緩慢沈重地狂奔。蠢弟撿到一個路邊的小孩,直覺該帶這小孩到醫院去(接任務哪),於是這小孩伏在他肩頭胸膛上,他們倆展開了一場都市探險。只是一路上這孩子卻不斷縮水越來越小,從一個嬰孩的大小縮減至變色龍大小,最後變成蟾蜍那樣,小小的,動作不變地還是那樣伏在他胸膛肩頭。好哀傷啊,蠢弟反芻了這個夢一整天之後跑來跟我說。

聽他講這些故事實在讓我滿羨慕的,因為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我都不做夢了,或者是似乎做了夢但一醒來後連一丁點夢境延伸之餘味都沒有,加上醉漢的肥胖痴傻大腦,睡覺頓時變成很無聊的一件生理運作開關機。我也很懷念做夢哪,那種人造世界的乒乒乓乓就把空間意象顛覆全傾的快感,全面啟動的人生隱喻冒險,如此自我膨脹但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的親仇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