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29日 星期日

法國印象



  從法國回來後的第二天,打開電腦看綜藝節目,某個小模說她心目中的蜜月旅行要去巴黎,主持人問為什麼,她說因為那是浪漫之都。

  我從來不懂為什麼巴黎印象要被冠以浪漫之名,真的去了法國一趟,從里昂落地,首先感受到的是:這個國家充滿了各種繁複而無用之小事:工藝建築之頭像花雕蝕刻、食材味蕾之輾碎揉合堆疊、街坊行人個處角落所留痕的香味。這個國家好像很複雜,並且是在各種我無可想像之無用細節漫灑心思。

  我問T說這怎麼回事,她說可能浪漫就是這樣吧。是的,浪漫意味著在各種無用小事的心思花費。

  妮可基嫚在〈厄夜變奏曲〉裡得以留在那偏僻小鎮的理由就是這樣:你們一定有想不到的小事情可以由我來做。這些無用小事最後彙集成偏僻小鎮裡磅礡的慾望下水道,於是我難免想著法國這眾多無用小事所堆積起來的是否是過度的慾望。

  從里昂到第戎再到巴黎,法國之行在一種繁文褥節的瞎子摸象中一點點走過去了。里昂是一座新舊交雜的城市,很髒亂;第戎是一座歐風小鎮,很童話;而巴黎,巴黎是我不可理解的浪漫之都。但這種關於無用小事的浪漫,在巴黎卻顯得不那麼一樣了。

  從香榭大道到凱旋門、巴黎鐵塔到塞納河畔,周邊之建築儘是看似市政廳或歌劇院之類的高大繁複、鑲有黃金鋁箔、陣列神廟石柱與駿馬雕像的大殿。這些絕對不只是無用之小事,而是一連串無用之龐然大物展示。

  當下的我能想到的是,如同Foucault說的那樣:這是一種過當且氾濫的君王權力秀場。可以想像黃沙漫漫的大道上馬車達達,有人從馬車車廂中探出頭來被眼前過度而魔幻如異世界之冒險旅程的景色給震攝到,或者哪個弒君者被用一種人體小宇宙之探索方式給開腸破肚肢裂分解於這以穹廬為頂蓋的廣場上。

  無用之小事與無用之龐然大物。法國對我而言有種詩意的恐怖,或者浪漫對我而言總是這樣一回事情。

2012年1月19日 星期四

英國印象



  對英國的第一個印象是牧場很多,極端地整齊並且上面一棵樹也沒有。好像我這學期念的那些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英國歷史一樣:這個國家是循著羊毛貿易之路進入現代世界的。歷史在剩下來的那些牧場和羊身上,還有看不見的那些被驅逐者身上。

  第二個印象是很古老。南安普敦保留了很多城門、斷垣與戰壕。不同於美國西岸那種乍然迸現之現代圖像、那種突然被放置進所謂現代西方的違合感,英國比較古老與陰暗,有歷史延續的緩慢剝落與更生,好像某種古代巨獸漠然之新陳代謝般傻楞楞地在改變自我過度壯大僵直的軀殼。

  第三個印象是樹很多,並且都用一種Rodney Smith眼中張牙舞爪漫天扭曲伸展的姿態,充滿妖異的生命力。

  第四個印象是冷卻不難受,空氣好像太乾也好像太濕但又說不出所以然。冷空氣只如同一理所當然之狀態與人共處。

  第五個印象是時序之錯置,中午時間太陽已經偏西將影子照斜,而且光度耀眼明亮。南安大道上隨眼望去就是陽光折射之六角型礦石花瓣光芒。

  最後是這邊汽車板金看起來塑膠感很重而毫無金屬光澤,T說是因為在森林環繞的市區中車子顯得突兀,而我覺得那是空氣乾濕與光度明暗的極端反差下光線的難以定型。

  來英國的路上我在看駱以軍的《遠方》。因著老爸小腦血管之爆裂,駱以軍跳進了一個往異地拯救父親的老梗磅礡冒險故事裡。我沒什麼拯救的對象,但好像也跳進了哪個冒險故事一樣:英國的各處景色對我而言都有種說不出的神祕感與梗著什麼的不上不下的感覺,粗糙稱之,或許是非西方現代人進入資本主義之子宮疆界的熟悉與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