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31日 星期日

關於文藝青年

  我終於把文藝青年這篇給轉上來了。對我來說大概再沒比這篇更有意義的文章了,也是從這開始我大量地寫字,然後逐漸誠實地朝這個方向走。

  當初不轉上來為的是一點遮蔽,畢竟這篇文章是我最大的底牌,連這都給翻過的話大概我也就赤裸裸了。

  至於今天為什麼我要把它轉上來呢?或許是覺得自己走出了一點自己的樣子,以至於多了新的底牌。我希望是這樣,畢竟長得再慢也是得往前的。現在回頭看這篇文章,仍然相當驚訝自己是在怎樣的心情狀態下寫出來的。當時剛看完"我的溫州街",然後就想寫點東西紀錄一下,卻沒想到不可抑制地寫了一大串,而且超出當時我的表達能力。當然今天再看,實在覺得當時的自己稚嫩地可愛,不過重要的是非常誠實。

  現在的我人在天使,這是更早以前的那海,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在山上的那海。其實那海就是該在這的,也許當小葉決定再從山上開店起,就決定了要再結束而且恐怕是永久的結束這命運。問起小葉為什麼要關店,他說那是我們的軟弱,我一定沒在小葉面前掉淚,但是我深深地知道人都軟弱。

  我老想著哪天去找小葉,但是我知道那份感情在於那海,如果真要再跟小葉見面我想我不知道跟他說些什麼,不過我永遠也忘不了和他兩個人窩在昏暗的店裡頭看日出日落,想必當時的我們都同那海一般困頓。而今天的我們都離開那了,也許能走得更遠,或者說總得更遠,於是為了讓自己更輕盈,我把文藝青年轉上來,算是再一次地對自己做一次了結,再一次,永遠都有再一次。

文藝青年

  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文藝青年,甚至對這樣的稱呼反感,有時候覺得這東西太造作,有時候覺得那是一種沉溺和軟弱,不過,我有個一般人所定義的文藝青年的兄長,於是從我對文藝青年這四個字有主觀的好惡開始,我的兄長成為了開啟我無限衝突和自我矛盾的引子。

  我的兄長,是的,”我的兄長”,自小愛看書,高中進了建青和紅樓,在台大機械唸了幾年之後跑去唸清大經濟,現在似乎是清大中國研究所的高材生,如果你走進他的房間,喔,那是個地上鋪著巧拼然後充滿霉味的垃圾坑,有一張沙發床還有一張用舊沙發椅改造的書桌,到處散落著書和唱片,牆上掛著幾幅炭筆素描,改造的書桌上還有一個石膏像。他的時間和錢多數都花在書、唱片、咖啡上,打發時間的場所多半是誠品、圖書館、咖啡廳。咖啡廳,沒錯,每個文藝青年或文藝少女都該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咖啡廳,那是他的書房;是他的臥房;是他的客廳;是個撇去家人之外對他來說更像家的地方。

  我哥和他幾個好友總愛在東區一家叫La Crema的咖啡廳碰面,他們把那叫做LC,那是一家溫暖的店,門口有個兩三坪大的小院子,放的下左右各一張桌子而已,走進去右手邊是吧台,左手邊是光看就挺高檔的音響和一櫃子的唱片,店裡面燈光黃黃暖暖,很東區貴婦的一家店,在東區這高消費的圈子他算是頗有名氣。泡咖啡嘛,對普遍不懂咖啡的人來說是有相當的學問的,從挑豆子開始講究,然後泡的手法和經驗,還有各種不同的義式咖啡機,的確是門學問,不過說穿了也是經驗而已,所以當豆子已經買到最貴用到最好,那當然得開始自己烘豆子才算更上一層樓,又機器買到最貴最好,那只好拆開來自己改造一番,LC就是這樣一家店,品質很好,很東區,很精緻,著實是家好咖啡廳。

  似乎各種能讓人上癮的東西都是這樣,都會試探一下想接觸他的新人,然後剛開始總有點刺人,不花點耐心和時間去適應他好像不行,煙、酒、咖啡都是這樣。記得我第一次去LC的時候,應該是高中吧,怯生生的進去,工讀生端了水來卻沒給我菜單,跑去吧台找老闆娘的時候我緊張西西的,因為我不知道我該跟他要”菜單”還是”menu”,心裡七上八下的決定了好久,因為我覺得英文拗口了些然後菜單說出來又怕人嫌我蠢笨,好不容易我決定跟他要”菜單”,果然,給笑了幾聲,還是個小高一的我聽了挺刺耳,感覺給冒犯了卻又覺得他好像沒有笑錯,於是我就這樣輸給了咖啡給我的第一個試驗。

  我跟我哥差三歲,不多不少又有點尷尬的年齡差距,三年,那剛好是我國一他高一;我高一他大一的差距,他國中畢業之後進了建中,同時我進入仁愛成為他的學弟,國二開始我參加詩歌朗誦,因為他那時候正熱衷於紅樓詩社,記得我第一次上台比賽用的詩就是他常在家裡練習的”夢的消遙遊”,內容說的是一個高中生唸書唸到睡著,夢裡面跟李白一起遊樂,詩詞的情感豪放而細膩,是個讓所有文藝青年都熱血沸騰的一首,而我,所有認識的詩詞文人都是從我哥和我媽的對話中了解的,國二的年紀,對於生命還沒有那樣多的幻夢和熱情,對於情感的認識好像剛破殼的豆芽,說來還幼稚的我,從他一次又一次的練習,去模仿去揣摩,好像我不是去認識詩而是去認識他,我感受到的是他消化過的情感,儘管是這樣,那場比賽我拿了第三名,誰叫我哥是個實實在在甚至高人一等的文藝青年。

  高中的時候我還來詩歌朗誦那套,用的也還是”夢的消遙遊”,不過這次沒有人給我臨摹了,我自個兒站在圓樓背對走廊的那一面練習,自己去想像黃鶴樓;去享受餞別宴;去假裝自己把貪官污吏抓鱉似的一撈而起,那次的比賽好像還是第三名。國中和高中的時候都一樣,每當我在台上舉手抬足都惹來不少台下的笑聲,我可以想像我是很笨拙的,我沒受過上台朗誦的訓練,但是對於這首被我用爛的詩我是充滿感情的,後來我換了別首詩又參加了一次比賽,好像是用”打鐵人”吧,很好笑,我似乎是沒表演完,忘詞忘的誇張,誇張到我自己都不覺得丟臉反倒覺得有趣,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朗誦過了。

  從那時候開始,也許是那時候吧,我開始深刻的討厭文藝青年這幾個字,不是因為我表演失敗了,而是我發現我的成功是建立在我那文藝青年的哥哥所走的路上,我開始對這種軟式的、舒服的、黏膩的情感表現反感,我要的是一種直接的、剛硬的、強烈甚至混亂的,然後我開始聽搖滾樂,第一個讓我熱血沸騰的是Bon Jovi的”It's My Life”,後來聽Aerosmith,記得打開盒子看到圓盤唱片上環繞滿一對對正在做愛的印度男女的時候,我為著這低級混亂的趣味笑了,那時候自以為是很叛逆的,因為在我家沒人聽這種鬧烘烘的音樂。

  我家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一個哥哥還有一個我,哥哥的文藝路線大半承襲自媽那裡。我媽是個很聰明的人,年輕的時候想必是個很帥氣的女生,有才華有個性,高挑皮膚白皙,講話邏輯俐落,甚至有時候還很衝,對於聰明熱情的年輕男生有著相當的吸引力和殺傷力,而我爸,個性強硬卻又天真善良,有著不容許一點侵犯的自尊和擁抱生命的強烈熱情,在他們那個年代,那個有點困苦卻生命洋溢,那個台灣社會對未來抱滿希望,儘管物質上有點貧脊但思想卻不斷向上延伸的年代,任何一個聰明的年輕人都願意把生命消耗在探索生命上,我媽愛文學,我爸充滿夢想,我和我哥從懂事開始就崇拜他們,而我哥很顯然的選擇我媽的文藝路線,而我,從聽搖滾開始我就不覺得在他們任何人的路上。

  莽莽撞撞的進了大學,我在房間的牆壁掛上好大好大一張綠洲的海報,另一面牆我掛了披頭四過艾比路斑馬線的海報,書房的牆上,掛的是從表姊那拿的海報,簡單的黑白色笑臉人頭圖案,上面寫了”If you don't want to be perfect , you come to the right place”,開始蒐集唱片,聽英式、聽金屬、聽老搖滾、聽純演奏、聽藍調,只要不是咖啡廳會放的那種爵士樂或古典樂,只要有吉他、有破音或過載效果器我都聽,莽莽撞撞的進了大學,渾渾噩噩的上了大二,我才知道人的情感可以這麼不受理性的控制。

  我篤信理智,搖滾樂是瘋狂是熱情,但是我堅信理智思考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我不要那種很沙發很沉溺的自我消耗。一直到我大一上結束前,我認識了一個不可理諭的女孩,在我還沒被咱們之間的事情搞發瘋之前,我看到這樣一個悲傷的女孩,我覺得她自我催眠,我覺得她像許多軟弱的人一樣選擇浪漫式的逃避,逃到哀傷、懦弱、不可自拔的悲情幻夢裡,這種軟弱對我來說不啻是種愚笨而可恥的行為,我的堅強和自是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甚至別人如此這般,但是過段時間我才知道沒被試煉過的堅強不過是一種很英雄的理想主義。

  回想起來,那必定是個苦戀的冬天尾巴,淡水總在冬去春來的時候最冷,可是大一下的學期初我不冷,我從來沒看一個女孩在我身邊在我臂彎裡熟睡,孩童時期過了之後就再沒在夜晚感受過另一個人的體溫,然而當這一切來的太快又走得太急的時候,我發現我沒有任何堅強的英雄主義來支撐自己或指責她,我的價值觀輕輕鬆鬆的就被她打敗了,而且敗的一點掙扎都沒有。

  大一很虛幻的結束了,暑假來,暑假走,開學了,我也大二而且滿二十一歲了,我和她保持著幾乎如絲線般薄弱的聯繫,學校生活我也過的得過且過,一直到大二上學期結束前的一個多月,一下子我們又被拉近了,一個多月混亂的生活,天天玩天天晃蕩,我不是個習慣漫無目的玩樂的人,那時候的玩樂對我來說不過是種手段,玩樂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相處,我又開始了我無止盡的理性思考,每天牛角尖般努力的思考,我常說”我要的是一種過度、誇張、不理智的自我批判”,對我來說這種不理性的理性是我的一切,終於,我在不斷認識她了解她的過程中,我認識自己了解自己,我看懂人沒什麼差異,頂多是形式上不同的愚昧,在那段混亂卻又不斷思考的日子,我發現了一家咖啡廳。

  咖啡廳名字叫”那年夏天寧靜的海”,招牌是一塊蟲蛀的木板,略嫌過長的八字店名用白漆寫在上面,店的位子很妙,你很難想像淡江周圍擁擠的學生生活圈能有那樣一個清幽的店面,店在一個轉角的二樓上,但是因為轉進來的巷子是個斜坡,所以雖然是二樓但是大門卻開在馬路邊,走進白漆的鐵門是一個不小的院子,這院子因為地勢的關係所以也是個陽台,院子和店裡面的地上都鋪滿一條條木頭甲板,用鐵條和大鐵釘固定住,整家店一片綠色白色,牆上到處都是老闆自己用白綠兩色油漆畫出來的人像,視覺上嫌冷了些可是很輕鬆自在。

  第一次經過這家店我挺反感的,因為店名正符合了我所討厭的酥軟氣氛,而且直覺的讓我想到梁靜茹唱的寧夏,後來才知道那是從北野武的電影來的名字,老闆小葉是個導演,在台灣電影界似乎是個小有名氣的年輕導演,而且這家店是從淡水山下搬上來的,那時候可是間名副其實的海邊咖啡屋,而我從第一次進去開始就對它完全改觀然後愛上了這間清冷靜謐的小店。

  我開始喝咖啡了,那段時間每天都要喝一杯小葉泡的咖啡,跟他混熟之後偶爾他還讓我自己泡,磨點豆子,暖杯,倒半杯牛奶然後開始打奶泡,按下咖啡機的開關,把粗的奶泡刮掉然後倒進expresso裡面,這樣就是一杯我泡的很難喝的拿鐵了!雖然奶泡稀了點,也不可能拉什麼花,甚至有幾次咖啡粉沒扣好所以泡出來的咖啡還有渣,但是對我來說已經滿足了所有咖啡能帶給我的滿足。在那海的日子我每天寫日記,因為發生了好多讓我能思考的事情,好多沒感受過的感覺,那些以前對我來說有點空有點假的情緒,都在那海的燈光下踏實了。

  那段時間我改變了不少,因為她讓我看見了我的自以為是和不實際,我說我是馬文才,因為她討厭有錢人,而對她來說我充其量不過是個對她很好的馬文才,可我的驕傲又怎麼可能容許我被看扁,但是我的理性又不能讓我欺騙自己,於是我在那海開始築巢,想要在那搭建一個改變自己的堡壘,一個再開始的起點。

  在那海的時間,除了跟小葉聊天就是發呆思考,而最多的時候我看書寫字,我抱著一本翻譯奇爛的萊斯特傳記,去看一個人的聰明和虛耗天才,去看他的生與死,看他的熱情和這份熱情給他的自我毀滅,然後我寫字,寫我所看到的他和我所認定的搖滾,雖然翻譯真的很爛,而且一個酗酒嗑藥的作家的生活時常不太有趣,但我還是把他看完了。

  然後我看”約翰.克利斯朵夫”,開始看之前某次大便的時候我翻到其中一段,那是克利斯朵夫對德國音樂憤激的批評,看的我大呼過癮,才剛看完一個樂評傳記的我不得不認為:沒看過”約翰.克利斯朵夫”的人沒資格作音樂評論!然而這是本相當大的書,羅曼.羅蘭用他高人的價值觀訴說整個故事,克利斯朵夫一生的剛毅堅強,他的熱情他的天才,他不容許一點摻雜的善良和自尊,透過羅曼.羅蘭邏輯分明、絕對理智但充滿情感的詞句表現的透徹淋漓,我得說:沒看過”約翰.克利斯朵夫”的人不懂得什麼叫堅毅強壯、純潔光亮的靈魂,我邊看邊寫,那時候我說我要在那海開始我這輩子最大量的閱讀和寫字。

  接著大二上學期結束,寒假來了,而學期末的那一個月我除了跑那海之外,我的時間都花在和她、和朋友的無樂趣的玩樂上,然後我被二一了。

  整個寒假我的心情都很差,因為她我為自己難過,然後再為她難過,然後再為我的不爭氣慌張,不然就是懷著憎恨去想另一個人,那是我自高中就討厭的人,誰知道因為她我竟然開始恨他了,要恨惡一個自己可以說是不認識的人是很妙的事情,因為有時候你竟會不知道從何恨起,我懷著這種混雜的心情過了一個寒假,我每天在那海,淡水的天氣很差,寒假學生都回家了所以店裡面除了我和小葉也沒別人,每天我抱著書和日記本半躺在店裡的沙發上,天很冷,剃光的腦袋更冷,所以我總穿著一件連帽外套,天空多半是灰的,那海的燈光不很亮,帽子帶上了多半就會一起把眼皮閤上,睡睡醒醒,有時候醒來天黑了,有時候還沒,然後我總是邊思考邊把日記打開,我會先寫上日期然後把天氣畫下來,寫點話整理一下腦袋然後繼續看我的書,然後,就開學了。

  對我來說這是個全新的開始,我多了個室友,兩個大男生準備開始整頓自己的生活,買食物回來自己煮,定好計畫要唸書要努力,一切都很好,可過沒多久我的室友走了,他有我無法幫助的問題,而我也自顧不暇所以只好讓他走,記得從那慌亂的學期末開始我的房子就很少只剩我一個,他走了之後我繼續過我的生活,我去那海看書寫字,偶爾回到家無聊了就打開窗戶,看看對面她的房間亮不亮燈,看看她什麼時候會探頭出來,也許抽根煙,也許掉幾滴淚,又也許她過的很好,但是我知道她過的不好,很多也許擋在我跟她之間,因為我們的關係永遠都很遠,遠到連也許都沒有的話就什麼都沒了。

  日子安穩,但是沒幾個禮拜,朋友打電話來說那海收了,隔天我和朋友帶著祈禱去那瞧瞧,只看到散落一地的椅子還有正在收拾的小葉。小葉說他支撐咖啡廳太累了,如此辛酸的經營不如去拍片,朋友的電話打來的前一個禮拜,那海才請了工讀生然後準備要辦表演,一切都是要起步開張的樣,可沒幾天他就不做了。那一個禮拜我們都隨身帶些不捨的情感,我們買蛋糕去給小葉餞別,咱倆自以為闊氣的買了一整個蛋糕總共十片,跑去那三個人坐下來,加上一隻狗,全部吃不到一半,然後每天跑去那就喝免費咖啡,大家話也不多,小葉忙他的,我們待在旁邊,各選一個角落待著,拍些照片,不發一語的緬懷這間店的最後。

  我自來是個重感情的人,小時候丟個玩具都可以難過一下,然而失去那海卻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那也不是為了和小葉之間不很熟識的友誼,純粹是這間咖啡廳消失了,這個我曾經視為堡壘的處所,失去的不只是一張椅子一個空間,而是某種生活模式的失去,這個生活模式悄悄的佔領我的生活,偷偷的覆蓋,然後卻在一瞬間他不見了。我在那海畫了無數的太陽和雲朵,如今是看不到了,就算只是個空間,但是我的所見所聞所想都是從那的角度去接觸的。我每天從那海的窗子和陽台望出去,或多或少的人群走過,那扇窗和陽台像是框子一樣把畫面框住然後印在我腦子裡,那看出去的天空有時候灰有時候藍,有時候橘有時候紫。在我面對人生第一次前所未有的空虛的時候,那海做了我的堡壘,可這堡壘崩塌的時候給我的又是另一份空虛。

  大學生活到現在,好像從大一下開始,從認識她的那場電影開始,一切都如同趕火車一樣轟隆隆的從我面前呼嘯而過,我身邊來來去去好多的人事物,但是來來去去誰也沒為了我停過,現在那海倒了,我花了點錢把店裡的古董鋼琴搬回家,還帶了張那的menu,而她,她要考轉學考離開淡江,其他許多的人也走遠了,一切都到了終點,好像火車的車廂一節節駛過,叮噹叮噹的聲響熄滅,至於我,也該是時候往前穿過平交道了,同時,我覺得我算是半個文藝青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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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五年三月八日,鐺鐺。

2006年12月30日 星期六

專精

  前幾天我騎著車在大安戶政事務所門口划了一大跤,起身之後我幾個禮拜前摔到的尾椎又開始劇痛,另外腳踝上有一塊沒什麼大不了的破皮,但是表淺的擦傷讓它好像不斷地在撕裂,不過真的是沒什麼大不了,但我還是告訴自己我好可憐,需要到多鬆去好好吃喝點東西安慰自己。

  我點了巧克力馬芬和雙份熱拿鐵,咖啡倒還好,但是馬芬上來之後我吃得又快又急。以多鬆這樣定位的一家咖啡廳來說我覺得他們的點心食物算是很好吃了,但是再好吃也只是不知道去哪批來的食品再加點工罷了,不過我吃得快急的同時內心大大地被滿足,這樣吃東西讓我想起以前在再興的日子。

  對於食物我是沒什麼品味的,在再興的時候同學都恨透了學校的伙食,他們覺得那跟豬吃的餿水沒什麼兩樣。大鍋菜當然是不可能多好吃的,又油又膩,不過只要是還不差的菜色我都可以吃得很開心,也許是那天運氣好沒焦透又不算太粘稠的白飯,配上浮著一層厚油的滷肉就能讓我吃上好幾盤,同學都覺得我的舌頭到胃以至於大腦都有問題。

  說到品味,剛上大學的時候吉他社的正妹說我好復古,現在身邊的朋友看到我身上的配件大概都覺得我還算有點味道,不過我總會想起自己對於食物的惡品味。

  我身上固定的東西大概就那樣:左手手錶右手皮環、手機、帆船鞋、一顆ZIPPO一包菸,騎一輛全黑未改的野狼,戴頂寶藍而且烤漆裡加了亮粉的安全帽(看上去就像顆閃閃發亮的保齡球),前些天某個小孩還說我的帽子很有笑點。

  彭昉說我有個適合做學術的好習慣,那就是我對於任何有點興趣的東西都會投入一段時間讓自己看起來相當熟練,就像我買了ZIPPO後會學個兩三招耍一耍。他說如果我是身在南部的孩子,那我就會是那種精挑著七星包裝外數字去分辨優劣的菸客。

  高中有一段時間我想買MD,那段時間走在馬路上看到路人身上的線控器我就能分辨出那台隨身聽的品牌型號。高中畢業的時候迷上機車,用祖母給的獎學金加上一點打工錢我買了台野狼準備大改特改。剛上大一就跟學校附近的機車行老闆混得好像很熟,每天翻雜誌,馬路上的重型機車只要不算太冷門的我都能一眼看出它們的車種和排氣量(這部分鍾和我很像,他可以在馬路上認出一輛三千萬而且全台灣只有六輛的轎車,厲害的是他還知道那輛是誰的),後來也騎過一段時間FZR,那段時間過後唯一的感想是FZR讓我的上大臂變強壯了。回過頭來看看今天我的野狼,它還是全黑的沒改過,只是漆褪色了、油箱撞凹了,十八歲的時候我可以在黑得發亮的車身上看見自己的倒影,到了今天它跟著我一起老了,除此之外好像什麼都沒變過。

  後來開始聽搖滾樂,各種類別的都聽,不過聽來聽去大概都是那些搖滾大咖:吉米漢醉克斯、平客佛洛伊德、尼爾楊、綠洲、夢劇場、殷維馬姆斯汀、槍與玫瑰、超脫、艾力克克萊普敦、金屬製品(我算是盡量舉了某些風格的大代表吧),我非常佩服那些可以抱著只有自己認識的小樂團然後興奮感動的人,有時候我也希望自己是那樣。也曾經想過玩樂團,到後來我家擺了三四把吉他、一把小提琴、一台鋼琴,但是沒一樣專精的。聽音樂聽到現在,沒學過音樂的我勉強聽得出來他們在各個把位玩的各種技巧,聽得出不同吉他的音色,當然也認得出來台上表演者的樂器品牌和價錢還有那個品牌的特色,不過沒有一首曲子是我演奏得完的。

  話說回到多鬆,如果你來到這裡,你不難發現多鬆的人可以簡單地用穿著分成兩種,一種是簡潔有個性創意的打扮,很有味道,但絕對不是東區或者西門町的那種,算是單純又可以美化市容的舒服和帥氣。至於另外一種就簡單多了,那是不太經思考的打扮,一條牛仔褲配上顯得過大的球鞋,上身披件寬鬆的防風外套,一頭亂髮。反觀自己,老實說我好難界定。

  年紀小點的時候我很喜歡買各種大地色系的衣服,多數是不同深淺的綠和土色,現在想起來大概是自己想有點個性但是又沒勇氣讓自己顯得特出吧。

  至於咖啡這種東西,在認識那海之後我才開始喝,以前我不上咖啡廳、不看書、更不寫字。說到書我也是那樣,盡看些大咖的東西,像是昆德拉或者羅曼羅蘭之類的,看過的數量在累積,但是種類和味道永遠都單純。在那海的時候剛開始喝小葉煮的咖啡,到後來都自己煮給自己喝。店裡面幾乎永遠只有我們兩個,小葉不喝咖啡只喝茶,有一回問起他為什麼自己煮卻不喝,他的答案似乎不想透露太多,之後每次我看他拿著自己的茶杯窩在角落剪片,茶葉在杯子裡頭浮浮沉沉的全沒濾掉,我總覺得他好像在為了過去的什麼贖罪,不過很多時候我也覺得他只是換種方式在攝取咖啡因罷了。

  前兩天在LC,老闆娘過來跟第一次來的朋友介紹,順口跟他們說我很怪,都喝那種很酸的單品配上一塊起司條,的確我在LC大概就那樣。在多數咖啡廳我都喝雙份拿鐵,只有在LC喝耶佳雪夫,藍石頭喝哥倫比亞,天使喝茶奶或者歐蕾。對於咖啡我並不非常挑剔因為也不算有什麼研究,但是仍然依著自己的慣習選一種喜好,從此整天戴著扮作自己的樣式,就像是對於機車我永遠鍾情於零五年的R1一樣。

  關於各種擺爛過的興趣我總拿萊斯特當作藉口,就用他說過的那句:「我內在熱情澎湃的心靈之歌總干擾著我學習各種樂器。」,彭昉說這是個很不賴的理由,於是我繼續擺爛。我想想萊斯特再看看自己,就覺得這樣的自己不真實得可怕,但是扭頭一想又覺得似乎沒什麼不好的。

  萊斯特一生都想搞些音樂寫點小說,然而他最後沒做到(他唯一出過的小專輯大概沒人記得,那張專輯對我而言要算是個夢幻逸品了吧),我總會害怕自己跟他一樣,何況很多時候我覺得他比我勇敢多了,至少他可以把咳嗽藥水當作迷幻藥吞。

  其實我是個梗很少的人,如果你看過我的一點文章,然後哪天陪我抽煙聊天一個下午,你大概就能對我有相當程度的定義和認識(至於完整精確與否就不曉得了,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誰叫我就是個一輩子在自己裡頭窩著打轉的傢伙,一直都是個不學無術的旁觀者。

  都二十二歲了我還是這個樣子,也不知道這算幼稚還是瘋狂,畢竟這兩者只是一線之隔。至於從高中開始養成的對於食物的惡品味,我一直覺得那樣的自己看起來真切誠實多了,比較可愛吧。

2006年12月26日 星期二

聖誕

  到了淡水十點半,我穿過淡江走去藍石頭。推開店門裡頭一個客人都沒有,女店員端了水和煙灰缸過來,問我說一樣喝哥倫比亞嗎,我小小驚訝了一下,因為要不是她這麼問,我並不會想起來自己見過她。我坐在吧台,問她說聖誕節一個人在店裡不無聊嗎,她回說還好。我轉動高腳椅回身看著店裡,如此安靜的藍石頭讓我有點不習慣。

  走回角落翻開一本創意市集的雜誌,一堆創意作品的圖片印入眼框我只覺得色彩繽紛地有點暈眩,裡面的人過得的確多采多姿。前些天從多鬆回家的路上我想起萊斯特,我好久沒記起他了。其實我知道,當我同他一般墮落地提起筆試圖講述音樂開始,我就走上了那條一樣的路,我們注定不會像自己筆下故事裡頭的人一樣在台上發亮,我們自己選了一條旁觀者的路,永遠要躲在角落紀錄著其實只屬於自己的故事。

  那些台上的人是不被了解的,不過他們被擁戴,旁觀者也是不被了解的,多數時候甚至被鄙棄,何況是萊斯特和我這樣的旁觀者。從我在家裡搭起唱片牆和橫豎散落卻永遠不會彈的吉他開始,我就成為了最邊緣又最被厭惡的旁觀者,萊斯特和我都希望我們因此是最純粹的。

  於是我想起了我的一顆藍色打火機,那是某個店家的贈品,不過我是從火車站邊的一個流浪漢手中收受的。我想再沒比流浪漢更純粹的旁觀者了,送我打火機的時候火車站邊電視牆轉播著陳水扁的國外記者會,流浪漢把打火機放在我手裡的同時對我說:「你們這些大學生要把台灣給拉起來。」我知道那一小段對話和藍色的打火機沒有任何意義,他只是企圖和我拉近一種距離,早從他自生命中出走開始就失去的距離。

  我坐在藍石頭的角落,想起一年前某個差不多時間的晚上,我剛從汐止回到淡水,自然地走進那海,一樣店裡只有我和小葉兩個人。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小姐走了進來,我說妳這時間跑來幹嘛,她說因為我想先生你也許在這。我不記得那天我有沒有給她煮一杯很難喝的拿鐵,有的話她一定也是放至涼透也喝不完。我們是充滿默契的。

  史跟我說跨年那天他要在東區上班到凌晨,自己選的,我問說幹嘛不一起過,他說他知道那種日子不論如何都只是感傷。我打電話跟鍾說聖誕快樂,他說不快樂,其實我知道他沒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我也知道他不快樂。

  在藍石頭想著跨年要幹嘛,史和鍾的反應讓我相當恐慌,因為他們的反應印證了我的感受,我實在很怕我們有一塊是誰都填不滿的。

  結帳的時候我拿了塊巧克力給女店員,跟她說了聲聖誕快樂,她笑著道聲謝然後繼續忙碌。回到家,上線的時間是十一點五十九分,丟了個訊息跟桃說聖誕快樂(這種日子隨時都在講這句),她回說她不快樂,一瞬間我為了她的誠實相當自卑。

  聖誕節過完了,一個禮拜不到就要跨年,人群在這個時間都匆匆忙忙地,到處說著聖誕快樂、新年快樂,一個接一個地堆滿笑臉,堆積得沉重而萬萬擔負不起,接著新年就來了,日子就走了。

  我還在這裡,八成永遠在這裡,哪天就要抓著路人分送我的打火機,但是祝福快樂的字眼也許我再也說不出口了。

2006年12月22日 星期五

慢慢

  今天萬事通要我聽他用費玉清的唱腔唱蘇永康的歌,我只想告訴他”你惹到我了”。

  換座位之後我每天的行程又多了一項,在八點二十到八點半的十分鐘是可以下樓買早餐的,以前我多半在位子上不動,但是換座位之後我發現從東側的樓梯間走下去然後繞到大樓後方的電梯再上來,剛剛好是一根菸還剩兩三分鐘讓我拿本書的時間。在東側的那個樓梯間總會碰到萬事通,他開始跟我講笑話幫我取綽號,我邊抽菸邊應付他,滿腦子都只在大樓外面的天空。

  淡水開始進入無止盡的雨季,於是天空亮得更慢,而且我不再能夠騎車往返家與捷運站間。每天我搭同一班紅37,司機經常是一位大概四十出頭的中年人,外省臉,斯文內斂,頭髮總吹得整整齊齊的,不坐在司機位上的話你覺得他一定是個知識份子。從我家的站牌上車時車上多半只剩最後一點空隙了,所以我被擠在前門的司機座旁,外頭天還很黑,車上的人昏昏沉沉的,我看司機一臉精神振作,滿是紳士風度地轉動他的大方向盤。我很難想像未來的二十年後我坐在那個位子轉動那個大方向盤是什麼樣子,可是司機還是帶著微笑做著週而復始的動作,一下子我才發覺這個世界其實相當悲慘。

  天氣越來越冷,我的冷氣機上總寫著16,火車站邊某棟大樓樓頂的溫度計大概都寫著20。每天八點二十分我走下樓,那正是兩棟高樓間的風口,我披上圍巾帶上帽子坐在路邊,只希望能盡量吸取天空的微光,然後轉頭上電梯,整個人就靠著剛剛的幾口煙和點滴光亮支撐。

  我沒辦法像以前一樣,下了捷運之後騎車往河邊繞繞,十點半的時間等公車的人很多,我跟他們一起塞著,偶爾有幾個捷運站邊玩滑板的少年一溜而過。

  我非常想去天使,想見見戴哥儘管我跟他不算太太熟識,但是我要喝杯他的歐蕾或者茶奶,並且感受一下他溫暖的笑容。我想在二樓的火爐邊烤烤手,才知道原來天使是這樣一個溫暖的地方而我以前竟然不曾察覺。那天跟學妹在天使,她說她不喜歡任何茶與奶的混合物,那會讓她反胃嘔吐,後來火爐開了,她說要離開這裡因為她不喜歡這裡的溫度,當下我有股揍她一頓的衝動,老朋友了,打一架也是很合理的。

  我開始不再計算一天抽幾根菸,老想著抽菸只是個階段,跟爸年輕時跟媽說的一樣-這只是個階段。我一直覺得爸和我都有種日爾曼人的特質,一種悲劇性的堅硬。爸大概十多年前一句話就把菸戒了,從我開始抽菸之後忽然懷念起以前他站在大門口的小燈邊抽菸的樣子,我想哪天我也會一個念頭就不再碰菸,雖然我現在記不起來一天到底抽了幾根。

  史說我是三個人裡頭最有看頭的一個,我跟他說我代替咱們去看看對面有多少白痴,當時我們在挪威坐著,對話之間就好像我又要起飛一樣。

  鍾的手機裡頭我是龍兄虎弟;史是廢物,我的手機裡頭他們倆一個是秉叡一個是尚右。我的手機非常沒創意,每個名字都很簡單很具像,但是對於秉叡和尚右還有魁這三個名字,那是我的衷心感謝。

  早上跟史說我長得好慢,他跟我說我現在一點退路都沒有。我跟他說我這輩子好像都在自己裡頭打轉,他說其實我並不晚而且也很好。我們都很像,像到對於彼此會有一種看見自己的惋惜。掛電話前我跟他說我又要飛了,他說他找人把我打下來,我說大家都要過得很好不然以後就散了,他說那倒不如大家都很慘吧,那樣就散不了了。

  史說他讓我玩完這兩個禮拜,我說兩個禮拜過後要我再回去好苦,他說要堅強,我說我孤單得可以。

  其實對於我們三個我非常不平,但是都這個年紀了再怎樣不平也只能怪罪自己,所以我告訴他們我又要飛了,就靠我,去對面瞧瞧然後告訴其他人:你們都是智障。

2006年12月18日 星期一

Hendrix

  我把耳機接在NB上頭聽Hendrix,旁邊的桌上電腦壞好久了,我非常非常想念它的音響喇叭。

  多數時候我一早醒來第一個認真思考的事情就是要帶哪片CD出門,不過兩個禮拜來我都反覆在聽DT的 Six Degrees of Inner Turbulence,相當沒創意,不過DT一向是我不知道該怎麼決定時最好的選擇,在我的心中他大概是最適用各種情感的樂團,簡單點講就是他們是個好表演者,提供各種相當豐富中肯的音樂情緒給聆聽者,非常方便。

  那這兩個禮拜之前我在聽什麼呢?我在聽Hendrix的紫盒(感謝我的青梅竹馬)。

  其實總有那麼幾個樂手,他們純粹到我不用適切的心情去聽會覺得糟蹋以至於歉疚,像是老楊、超脫、平客,當然Hendrix也不例外,他們都有一種調性-一種藝術家的純粹。關於搖滾樂的名字裡頭各式各樣的樂手類型都有,但是不論是怎樣的類型來看他們都是表達者,又因著音樂人的討人厭個性,他們的表達多半強烈又單一,但是那未必構成我認定的藝術家式的純粹。

  說說Hendrix吧,關於他的傳聞故事已經太多太多了,而其中最讓我著迷的是這個,「他上臺之前不做任何其他準備,像是暖指或者構思樂句之類的動作,唯一做的是在他那把純白吉他上刻滿花紋。」自從翻開柏克萊第二場現場的專輯詞本之後,我就常常幻想著一個畫面-他很瘦,穿一身靛青絨布袍子,頭上綁條寶藍色摻珊瑚紅的頭巾,然後吉他全白(並不是我記憶中狂燥的大紅色),如果你不仔細從反光中去檢視的話你不會發現上頭刻滿了各樣的花紋-那是他對於一場表演所付出的情感的一部分,甚至是最真誠美麗的那一塊。

  現場的他開口就是一股溫暖,接著整首歌都滿了他的味道。他高瘦的身材比例看起來很怪,但是嘴唇和眼袋都豐厚飽滿的,唱起歌來像隻嚼著乾草的駱駝,solo的時候他會後退離麥克風遠點,然後瞇上眼,手指游移之間滿是情感,狂躁和囂張底下透著自身的急切和不耐,或者慢板時美麗、哀愁、清脆而易碎。唱完他道聲謝,很有紳士風度地,如果我能身在那個現場,相信我會在自己的目光投射到他的雙眼時感受到一種孤單,那是一個樂手必要的不被了解,而臺下的掌聲不斷。

  我很難想像如果Hendrix還活著而且繼續做音樂會是什麼樣子,畢竟有很多東西本就該在某個時間停下來留著給世人遺忘,就像潘尼胡同就該在夢中一樣,真實世界中是無法生存的,至於曾經親身碰觸過那些的人們,一定也因為那樣的親身而跟著我們所愛的一起美麗了。

2006年12月12日 星期二

新本子

  剛在誠品買了新本子,而這半年就要結束了。

  舊本子,字跡草亂,不少時候甚至只是胡言亂語,一如許多時候提筆而腦袋一片空白,思緒奔馳之間不斷晃一些身影和畫面,接著是一點片斷的對話和沉默,回過神來才知道這半年不斷改變的自己多數時間還是那樣停滯躊躇。接著下筆,試圖紀錄這些前進後退間的矛盾。

  不過也還是有那麼點東西是可以把握的,可以抱本書好像抱著將至的未來;可以聽首歌檢視自己的真實與虛構;可以寫點討人厭的字去確信一些或許無什價值的情感;也還可以在夜深踏出捷運站的時候想著哪個人,儘管那多半是最靜悄孤單的時間,但正如過往的頓然和肯定-我知道我過得很好。

  晚上看飯店裡面的聖誕花圈把大理石地板映得綠叢叢的,然後去誠品買了新本子,接下來這半年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