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31日 星期三

給《山城》的註腳

  關於《山城》的所有文章,都是一種練習。就像上篇,練習之餘,單單把很多字放上來我就覺得很爽。

2007年10月26日 星期五

史又來了

  史好久沒住我家了。昨天晚上我們又聊到入睡,再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從落地窗曬進來了。

  那大概都已經是我考完聯考前的事情了。史來我家,然後聊到彼此興奮地睡不著覺,於是他打電話去公司掰個理由請假,我等著隔天早上裝病跟老師請假。昨天就是這樣,我幫他想了個理由去請假,同時我放棄今天的社會學和英文。

  請了假之後他包著墊被坐在沙發上,我批條毛巾在地毯上。我們抽著菸笑笑地說:「好輕鬆喔,怎麼好輕鬆的感覺,明明該上班上課的。」

  重考那時間,每隔一陣子我就跟他說一次:「喂,我這次真的要飛了。」他會回:「你再飛啊,講幾百次了,再講我就把你打下來。」其實那都還不算是太久以前的事啊,只要回顧幾個月前的時間,那些話語和我們的笑意都還是相當清晰地閃爍著。

  總之今天我沒去上社會學。幾個禮拜來看的書提供給我的大概都是講述的方式以及關於觀察人群的想像力,然而實際的知識存量相當之少,所以上課對我來說還是必要的。只是有多少時候我可以回顧那幾個月前而已,甚至更久遠的青春記憶呢。一個二十三歲的大一生,哪來奢侈的心情能去回顧呢。

  我跟史說下禮拜一就是我的生日了,我還記得去年我們三個在天使捲菸,看煙火,笑笑鬧鬧。那確實是場很大的煙火哪,也許記憶裡再也沒有更盛開的煙花散漫了,下禮拜一的淡水河邊會不會又放起那樣無謂卻璀璨的煙火呢。那是沒有人能知道的,即便有,我也不會坐在那個昏黃溫暖的小角落,跟著兩個我們一起青春然後逐漸頹喪,也許哪天老邁而無力的朋友,坐在那個角落看河面上的煙火盛開。

  再也看不到了啊,那也只好再向前走一點,那個心情之下我只想告訴史說:「我又要飛了。」然後他會笑笑,我也跟著笑開,大家都是這樣戲謔,不然也很難再前進了。

2007年10月22日 星期一

秋老虎

  寫點字會舒服點。

  早上我洗完臉就出門了,還未適應早晨空氣的眼睛被風吹得有點乾澀,然後淚液就不可抑制地分泌著。是個溫度挺高的秋日,我的外套使我些許燥熱,帶一點焦慮。從盒子裡掏菸出來的時候,外套順著手腕下滑,露出了右手的三個手環。

  手環在一年多的時間裡從一條增加到三條。第一條是跟小白買的皮手環,高中時代開始就習慣帶,從最初的原皮色帶到今天,已經給我身上的油脂染成深棕色了。第二條是某天從天使騎著腳踏車,到對面的首飾店買的,一個繩紋織成的彩色手環,一半是綠色一半是紅色,中間有斑斕的色彩。最後一個是幾個月前在誠品門口的小地攤買的,黑色銀色金屬交織而成的圈子,略帶彈性直接扣上手腕的那種。

  今天我細看自己手上的圈子,第三條不大一樣,才想起來昨天晚上跟她換了就沒換回來。黑銀交織的線條換作全銀,中間有個別緻的雕飾扣著,我的手在這條手環包覆之下顯得細緻而女性。

  嗯,寫點字應該要舒服一點,但似乎也沒什麼好寫的。

  沒什麼好寫的,這讓我想到《蘭花賊》。導演說:「This is a movie about nothing.」,衝著導演這一句,讓我感覺整部電影充滿了一種無謂的想像,儘管無謂,但是想像仍然發出了他的力量。某種程度上這又讓我想到昆德拉的手法-用旁觀的敘述為整體加諸一種魔術的力量。

  那至於我在這樣一篇沒什麼好寫的網誌中,可以用如何的敘述加諸整體一份魔術想像呢?

  這樣寫好了:

  我寫不下濫情的話語,只能記錄生活中無意義的瑣碎,這樣的瑣碎中有我卑微的眼光。我不敢說太多,不敢講述那些太激昂或者超然的情感,因為我也不過是在經歷早已發生過的千千萬萬的人生片段。

  如果願意的話,我願意讓妳聆聽一點我生活真實而無謂的細節。而這些就是我的全部。

2007年10月18日 星期四

關於《不朽》的惡趣味

  最近我看書的進度極慢,一本《不朽》不知道已經看了兩個禮拜或者更久。為什麼呢?也許是我的生活太繁忙,也許是我太多的時間浪費在發呆和打瞌睡上,不過我就是沒辦法在課堂上看自己的書,教授的話永遠都像惡魔的呢喃般從我的耳殼穿透進腦中,那比起任何噪音還要侵犯人。

  國文課的時間,我在一樓大廳的郵局旁看著《不朽》,後頭是新大樓的工地,電鑽和工人的吆喝甚至是挖土機的運轉聲響,這些都不打擾我浸泡在昆德拉的叨念裡頭。

  我看到的是大約整本書的後四分之一,第五部的章節。昆德拉在書中的自我不斷地和阿弗納琉斯教授進行永不停歇的爭辯與論述。那只是第五部裡的一個小小篇章,昆德拉正和阿弗納琉斯教授吃著美味的鴨肉,然後昆德拉說著他就要完成一部他最憂鬱的色情故事,而阿弗納琉斯教授擔心著他的老友就要寫出了其一生中最枯燥乏味的小說。

  然而昆德拉為他的故事(就是《不朽》吧)的辯解著實地說服了我。在他的想像中,故事的迷人不在於劇情線路的前進,就像是對於美味的鴨肉,我們會期望它永遠停留在口腔中、食道中、肚腹中,持續不間斷地散發出那些香氣、口感,以及飽足感,而非極力地催促這塊鴨肉通過我們的肉體然後成為一團糞便逃竄出去。這是他心目中最美麗而最擁有餘韻的故事。

  我開始回想著在這第五部的小篇章的之前,之前那些整整四分之三本的內容,那些關於阿涅斯、洛拉、他們的父母、保羅、歌德、貝蒂娜、貝爾納,這些主人翁之間的關係,權力關係。昆德拉似乎很愛把眼光集中在人群間的權力地位上,或許對他而言,權力的鬥爭中看見的才屬於這個世界最原始而叫人著迷的樣貌。

  關於那些主人翁之間的權力關係,許多角度而言是無聊的,他們耐人尋味,而昆德拉的眼光犀利,但是,終究以一部小說而言,或者以阿弗納琉斯教授的眼光而言,這樣沒有劇情而只有事件的故事,是枯燥乏味的。

  然後我想到前幾天我說的一些話。那天我拔了智齒,從病房出來我傳了封簡訊說:「活著真好,我愛妳。」在我回到家之後我大概這麼告訴她:「拔牙就像一場毀滅性的折磨。你可以想像一下,牙齒,或者說口腔內的骨頭,他深植在你牙床的血肉裡(外露的部份小小的,但底下其實長而粗厚),至於你的口腔,那離你的腦子很近。想像一下你躺在病床上,護士用一塊綠色的布蓋住你的臉面,但是你沒有失去意識,仍然可以從那塊布的孔縫看見光亮同時聽見聲音,然後醫生用著你看不見也想像不到的工具,刺穿你的牙齒,在那深植血肉的洞裡頭不斷地挖掘、拉扯,你的牙齒與血肉與工具間不斷摩擦發出某種尖銳的聲響。你可以感覺那確實是一根骨頭,像是肋骨那樣長長的而且深埋體內的一根,就在離你的腦子十公分左右的距離,被一點一點抽離你的身軀,同時發出痛苦的嚎叫。那很可怕,完全是一場毀滅性的折磨。」

  事實上,這樣的一段話我在病床上就開始想像了,至於拔牙的過程痛嗎?不痛,因為醫生的麻醉技術和拔牙技術都太好,那精神上的折磨真的有那樣劇烈嗎?也沒有,因為我還可以在他們診治我的時間想著那麼一段話。

  然而,當我傳簡訊的時候,「活著真好,我愛你。」就已經開始為我之後將要講的話鋪路了。簡訊開啟了關於我的拔牙過程的第一個情境描述,在此之後的那段話就繼續加深了關於拔牙的恐怖以及我這天的磨難感受,在我的簡訊與對話中,拔牙成為了一種恐怖的想像,那樣的想像如此真實(的確啊,我沒說謊啊),真實到我們只透過這些文字就彷彿瞭解了拔牙的想像,用昆德拉的說法:我的文字為拔牙加諸了一種詩意的恐怖與幻想。

  於是我想起了關於文字的力量。在拔牙的過程中,其實就像是關於前四分之三的《不朽》的那些事件(關於阿涅斯、洛拉、他們的父母、保羅、歌德、貝蒂娜、貝爾納,當然還有更多其他人),在拔牙的事件中我可以講的其實更多。我可以說史告訴我的:「彭昱,拔牙根本就違反自然啊。」然後繼續下去,說著關於人對於自身以及週遭所做的一切,其實都違反了自然的律。甚至我可以嘗試用昆德拉的語調說:「肉身的行為出於心靈的主宰,然而心靈的意志又受制於肉身。人的自我意志與肉身的自然的律自成了一個權力關係,而在這份權力關係的背後,是一個可以稱之為永恆的電算機的偉大精神體,有人稱之為神或者造物主。祂給了我們這一塊軀殼同時給了我們自由意志,於是關於自我的權力鬥爭或者人類群體的權力鬥爭,就成為了祂創造的一種永恆的輪迴。」

  但是就像昆德拉寫下的那些事件一樣,這樣論述式的描寫未必有人愛看(像是阿弗納琉斯教授就肯定不喜歡),於是關於我在上段形容拔牙的方式(永遠的鬥爭啊!)還有前四分之三的《不朽》,就成為了一連串無趣的、沒必要、殘忍的,事件。是的,那是一串枯燥的事件,然而驅使我看下去的,是昆德拉在事件中的眼光,那讓我覺得崇拜,讓我感到輕鬆而戲謔,讓我對世界的模樣顯得旁觀,讓我成為一個不用負責的局外人。

  然而這一切都變調了,當昆德拉告訴阿弗納琉斯教授那些關於鴨肉一般的小說時,一切的事件都充滿了一種魔力,昆德拉用著他回過神的幾句話加諸了整本小說一份詩意,大概用了不到兩千的字數,整本《不朽》瞬間充滿了魔術般的美麗與驚艷,而在我拍案叫絕的同時,我將這一小段扭轉全貌的篇章,稱之為「《不朽》的惡趣味」,或者說「米蘭.昆德拉的惡趣味」。

  昆德拉透過前整本書四分之三的事件,為我創造了某種程度的真實,然後再透過那簡短的篇章,為他創造給我的真實加諸了一種魔幻的力量,就像是當我跟她說著拔牙的恐怖時,我就正在創造一種關於拔牙的真實,那真實的程度透過文字的侵擾傳達進入她的耳裡,然後進入她的想像,讓她可以想像出一個又一個關於恐怖拔牙經歷的畫面,而那些畫面就成為她腦海中的真實,同時我們要知道,腦海中的真實是最有存在感的,我們可以看見美麗或者醜陋的景色而無動於衷,因為那些景色未必能在我們的腦海中產生化學作用,但是,文字可以經過操縱、修改、掩飾(最棒的是這些動作只需要靠腦細胞運轉就達成了,不像是我們要改變一片風景可能需要動用挖土機、工人、水泥車),於是乎,昆德拉的強大對我來說無庸置疑,因為他對文字的操弄已經成為一種完滿的技術,不露痕跡地,再枯燥也不改變其事實地,為我們成就了許多的想像,成就了一片更細膩美麗而且真實的世界。

2007年10月15日 星期一

強大

  這幾乎已經變成週而復始的慣性,或者其間有某種奇妙而碰巧的牽連-我總是在最慌亂的時間回到那些音樂和文字裡,Malmsteen和昆德拉,他們永遠是我的力量。

  我都快忘記上一回,我在清新的溫度裡醒來,用著客廳的老音響放著Malmsteen是什麼時候。那時間一定是安靜的,所有的聲響都被Malmsteen的音樂覆蓋,暴力的雙踏不停,狂亂的吉他破音燥動。我可以記得自己跪倒在地毯上,然後Malmsteen的身影在空中浮現,他就那樣仰著頭不斷地從那把鵝黃色Fender中發出噪音,一派癲狂陶醉的模樣,在那個身影之下跪倒的我,就如同站在舞台上的那個煙霧中的巨人一樣,我們都是無敵的。

  這段時間我都在看昆德拉,他不斷透過提問與事件來告訴我關於這個世界的可笑性,那種可笑不只是嘲弄與無奈,而是可笑的本身出自於一種關係架構的趣味,於是可笑不只讓我嘲弄,同時讓我著迷,著迷著關於各種權利關係的細節,昆德拉總在這種必要的時候為我保留了一塊理智,然後開啟我對於世界的角度,在他殘忍嘲諷的眼光裡,現世撕裂分剝,底下的一切如此真實而叫人著迷。

  昆德拉和Malmsteen總是在這些困頓的時間向我說話,不斷為我構築起自以為是的力量來源,讓我不至於為著自己的軟弱與濫情攤死在人群裡頭,他們把我塑造成龐大而可笑的自戀狂,或者是那個我想像中的縱火犯,燃燒得那樣美麗。

  這樣的循環是奇妙的,內裡的我會在無察覺的狀態下求助於他們,他們也從來不叫我失望,就像是讓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樣。我愛死他們了。

2007年10月9日 星期二

體育課不可能不無聊啊

  我不過遲到了一個小時而已。桌球室的左右是整面牆的大鏡子,同學們就對著鏡子揮拍,球在鏡子與球拍間,還有木質地板上,不間斷地撞擊出清脆的聲音。

  體育課不可能是不無聊的。我回想著自己上一回的體育課是什麼時候,應該是去年的四月。那個學期跟阿猛選了同一堂籃球,然而真的開學時分到來他給二一了,於是那堂體育課上我成為了唯一落單的一位。

  人群永遠是那樣,靠著自身的定位去為自己找出一條阻力最小的路。例如一堂體育課來說,首先,學生得先取得「選上這門課的學生」這樣的身分,他才有資格進入課堂。接著,他也許跟幾個好友一起選課(就像我跟阿猛那樣),那在分隊的時候,他擁有「另一個人的好友」的身分,於是乎他可以跟熟悉的人一起自在地打球。然後,在幾堂課的彼此認識之後,大家開始發現誰打得比較好,於是關於技術的比較就出現了,而隨之產生的,是在這樣一堂課中被同儕們重視的程度,產生出「最強的中鋒」、「最強的控衛」之類的,在意自己球場表現的學生開始爭奪這些位置,為的是讓自己在比賽的時候得到更多的目光,而得到更多的目光能滿足他們在這樣情境中的需要。這些,都是對某些人來說阻力最小的路。

  關於阻力最小的路,「選上這門課的學生」是必然的,然而「另一個人的好友」,或者「最強的中鋒」、「最強的控衛」卻不是必然的,因為同樣的情境中每個人卻可以有不一樣的需要與想像。就像有人隻身前來為了認識更多的朋友,那可能會讓自己選擇成為「最幽默的球場夥伴」或者「最體貼的同學」。

  所以說在今天我遲到一個小時的桌球課中,我可以看見某個男同學極其認真地和一個男同學對打,同時周圍圍了一群女生尖叫笑鬧,這兩個男同學,也許他們正掉入了一種在課堂上吸引異性目光的情境,而大環境的桌球課裡,他們選擇了「成為桌球之神」的這條阻力最小的路。

  不過我還跟去年四月的籃球課一樣,獨自一個人拿著球拍,面對牆壁發呆,想著什麼時候可以溜出去抽菸吃早餐。對我而言的阻力最小的路,絕對絕對是「不用上課卻又六十分及格」,然而那必定是不可能的事情,於是在一堂體育課中,我找不到自身的位置,只能面對牆壁發呆。

  於是在不可能不無聊的體育課裡,我與環境失去了聯結,感覺自身逐漸消失殆盡灰飛煙滅,這是誰害的,這是不讓我成為「不用上課卻又六十分及格」這樣身分的老師害的,那害我成為一堂課的空氣,使我感到空虛,使我覺得逐漸邊緣化。總之,體育課是不可能不無聊的。

《不朽》

  兩小時的歷史課裡,我看的是米蘭.昆德拉的《不朽》。昆德拉用著他慣有的聰明的語調把那些簡單的事件(事件,單純得幾乎沒有故事性的事件)在我面前分剝開來,那樣子的昆德拉永遠是嘲諷而戲謔的。

  今天來的是代課的教授,於是原課堂的教授到了開學將近一個月的今天我還是沒見過。代課教授講著歷史與國家的關係,我感到無聊,無聊到把《不朽》翻上翻下看著書本封面封底的各個細節。

  封底上端印著昆德拉的黑白照片,中間是他的簡介。照片裡的昆德拉表情一派輕鬆,黑白色調襯得他的眼窩和眉毛烏黑發亮,我就這樣定睛看著,心想:這個捷克男人,加入過共產黨,當過大學的電影系教授,寫詩寫劇本,七十八歲的今天,他應該躺在家裡,輕輕鬆鬆地等待著還沒來的諾貝爾文學獎,等待著一份他其實已經不需要更多的名望和財富。他笑得充滿自信,像是一個遊戲人間的享樂主義者。

  歷史課果然是無聊的,然而我手上的《不朽》,在某個角度而言也是一本無聊至極的小說。我看到洛拉和貝爾納在地毯上做愛,洛拉用著越趨大聲的喘息、不斷變換的姿勢、帶有命令的眼神,用著話語之外,純粹屬於肉體的所有力氣在和貝爾納爭鬥。我習慣昆德拉的眼光,於是故事的本身慢慢消失,留在眼前的只剩下說話的作者,用著封底照片的眼神自在而輕鬆地揭露這對做愛的男女,揭露他們肢體下的語言,還有無止盡的鬥爭與權力關係。昆德拉不帶一點情感,笑笑地對我說著這樣的一個,事件。

  你好薄情啊,我心想。你是這樣的一個男人,無所不能嘲笑嬉鬧的男人,在你面前一切都顯得可笑,一個連「不朽」都能看作可笑的人還有什麼笑不出來的呢?所有你筆下的人物都是丑角,而且他們成為丑角並非出於事件的本身,而是出於在後頭撕裂事件的你。如果關於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件對你而言都可笑,那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嗎?然而,你應該會用著輕鬆的表情,對這個提問回應出關於可悲的提問本身的可笑性。

  於是乎那張方形的昆德拉黑白照,在我眼前就成為了一台機器,一台製造可笑與可悲的機器。無論誰面對那台機器發出提問,或者說將任何事件丟進機器裡頭(你可以把愛情丟進去,或者憂鬱症、樂生拆遷、藍綠互鬥、期末考成績),最終他會把可笑生產給你,然後從可笑的無意義中產生可悲,再從可悲映照出可笑,那就像是一個永無止盡的迴圈,把所有的事物捲進去然後攪和出可笑與可悲一體的產品。

  我發楞看著《不朽》的封底,精神掉入那台可以稱為「可笑可悲製造機」的機器裡頭。這個時候台上的教授講到牛罵頭遺跡,我心裡想著可笑,無意識地想著一切的可笑。

  我試著把意志從這些可笑中挪移出來,想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然後意外地覺得那是一本溫暖的小說,至少相較於我手中的這本《不朽》。如果我們從《不朽》中觀望《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那大概就像是從0這個數字觀望1,0與1之間的差距和1與2的差距是相同的,然而當我們站在1的角度,我們會發現距離2我們只有一個自身的差距,但是當我們是0的時候,那意味著我們距離面前的1有著永恆的間斷,即使我們從自身中分裂無數次也無發前進到1的場域。

  我又回到《不朽》裡頭,開始覺得關於「不朽」這個字眼其實就充滿了引人發笑的性質。生而為人我們都在追求不同層面的不朽,然而昆德拉在我面前否認了不朽的價值,於是乎世界的一切都掉入那台「可笑可悲製造機」中,在那台機器運作中,生物與無生物的存在都被撕裂了。

  機器日復一日運作著,我能看見那些在機器中滾動如麵糊般的流質物體,除此之外還能看見昆德拉掌控著機器,世界中剩下唯一的臉孔就是那張黑白的照片,於是乎昆德拉成為不朽了,他成為他口中可笑的不朽存在,對於一個如此輕挑戲謔的人來說,或許沒有比成為他口中可笑的一切中的可笑,更來得令人感到羨慕的了吧。

2007年10月8日 星期一

歷史課一定也很無聊

  「彭昱最近還好嗎?」曉昀問的。

  「好嗎?他上課也無聊,不上課也無聊,我看是不太好吧。」彭昉是這樣回答的,我可以想像他無奈又嘻笑的模樣。

  好不容易我的文章分類又多了一個:山城。然而放眼望去裡面一派的無聊字眼,於是乎我的東吳生活,我的山城歲月,就成為了一連串由無聊構成的牢騷斷句。

  週末的颱風應該要算是個實在的颱風了,我看見SUBWAY的招牌被吹倒,大肚路上的殘枝敗葉滿地,路上的人群不敢撐傘而是穿著各種顏色的雨衣。反觀我家,我依然沒有瓦斯,也沒有任何食糧,飲用水只剩半桶,沒有蠟燭沒有手電筒,菸的話似乎還有四條多。這似乎不該是颱風天該有的樣子。

  風吹得鼓鼓地,即使把窗戶關了,風聲詭譎地好像還在屋內的每個角落胡竄,那個時間我跟阿南姐講了太多以至於記不清的話,講著那些太溫暖但又太哀傷的情緒,講著太興奮但又太無奈的價值,講著講著一直到豆漿躲去衣櫃的頂端,假裝自己是被世界遺棄的小貓,假裝不會被我們看見,但我們真的講得太起勁了。

  說起來這個颱風天我沒點到任何一根蠟燭,或者說四年前離家之後就沒點過了吧。

  桃把那個銅綠色的兔子燭臺點起來了,不知道有沒有用那幾根附贈的小蠟燭,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水仙的香味。那的確是個很美麗的燭台,儘管我看見她的後腳支離破碎而感到難過,但也覺得那樣的分裂中反而成就了一種破敗的美麗。

  颱風天除了講話大概沒別的事做了,於是就這樣,一直講一直講,講到我們好像都穿越了世界的盡頭,然後風雨在我們背後,或者在我們側邊,或者在內裡鼓動,但是話語的行進中,我們遇見的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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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無聊啊,開學第四個禮拜我終於要上第一次的歷史課了,那想必是十分無聊的。

2007年10月5日 星期五

英文課超無聊

  然後雨還是一直下呀下的。

  史昨晚又來了,跟我說著永遠無盡的蠢話,然後在那些蠢話中我們還是笑得相當大聲,那時間窗外的雨細小微弱,而新聞說颱風就正要慢慢撲來。

  七點半我醒來一次,客廳裡史打電動的聲音已經停了,窗簷也沒有一點叮叮咚咚的碎雨聲,昨晚新聞說五點半颱風登陸,然而一切的一切還是停留在那種混濁尷尬的扭曲裡。

  出門,往東吳的路上雨是切切實實地下了,好在我有穿雨衣,只是雨衣裡頭的背包不斷下滑。

  我感覺我的背包正要逃離我的雙臂,跳車吧。

  開學之後的我似乎沒有背過那個老皮書包,每天照常背著桃紅色的登山包。記得有一回在捷運上,出站的時候曉昀走在我後面說著:你這背包還真的是千錘百鍊啊。

  曉昀說的千錘百鍊指得是這背包她覺得怎樣搭配都好看,然而對我來說這背包的千錘百鍊,在於它陪著我度過了一年中無數次的淡水與台北間的往返,它身上沾滿汙垢,有菸灰也有菸草的痕跡。在每個日月無光的早晨或晚上,我背著它在捷運站裡,它的確是千錘百鍊的。

  然而今天早上它不斷試圖從我的雙臂間下滑,機車移動著,再往下它就要離開我了。也許就是這樣,總是無時無刻地學習著如何失去再如何擁有。

  我想到桃跟我說的:我們這些人,就是歹命啊。

  上午的社會學,我半睡半醒地上完了三堂課。我實在不是故意的,但是當教授從社會學的古典發展提到最後,變成東吳社會系的歷史,以至於他認識了哪些學術大咖以及與大咖們的彼此欣賞時,我不耐地睡著了。

  其實教授並沒有把那些事情講得如此噁心,只是許多字句的潛話語都透露出那種味道,也許只是對我而言,所以我不耐,為著我自己的壞心眼而不耐,然後在教室的小角落睡得熟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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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們班很可愛,因為有人反應抽學伴前連自己班的都不熟,於是乎我們班要先自己班抽起學伴了。(真是可愛啊,只要別再抽菸的時候嘻嘻哈哈吵得要死就更可愛了)

沒課也很無聊

  早上我起來,慣常在窗邊抽菸,屋外的天空被分屬兩塊,在我左邊是光亮的,右邊則是黑壓壓的一片。日子就是這樣,總在某個我們忽然清醒的時候分裂開來,又在什麼時間糊在一起,好像沒有任何事情是清晰的。



  右邊那塊天空開始下雨了,窗外的馬路上並沒有人,看不見那片瞬然大雨底下有什麼事物在倉皇流動,我不知道該說那是一種寧靜或者死寂,總之,除了角落屋簷下一個老太太帶著小女孩之外,我的窗外沒有一點生命的蹤影。



  老太太保持在一種時空橫斷的迷留中,然而那個女孩,應該還沒上幼稚園吧,那樣小而應該躍動的生命,竟然跟著老太太和大雨底下的一切靜止,靜止得好像他們也許只是某尊雕像,或者生命與記憶已經從他們眼框中飛出墜落。



  然後我出門了,在那條空盪的馬路上,我似乎是唯一存留在這個世界中的生命,一點點地,在紛皇大雨底下行進。



  可是雨又停了呀,也許我是穿越了右邊那塊黑雲壟罩的天空,跨進了左邊那片光亮。在那片光亮的天空底下,路上滿滿的是車子,讓我想起重考的時候,每天的畫面中都充滿了川流不息的人群與車輛,無盡的騷動,無盡的光點灼熱,對我而言這也是很可怕的事。



  雨就這樣下下停停,直到我進了校門,那該死的停車場開始收費了,據說是永久停車證一千元,不然停放一天二十元。我從口袋掏出二十塊來,警衛跟我說聲謝謝,然後把銅板揣進口袋。



  我很無聊,竟然在只上過一堂社會學,又只看完一本小書的狀態下,想要用這樣的思維說話。然而我還是因為很無聊所以要說:這個警衛並不擁有停車場,他揣進口袋的銅板也不會成為他的積蓄,銅板真正的流向是整體學校資源的一部份,然後這些資源再依序著不平等但又似乎公平的方式,分配給學校裡面的員工,警衛多做一個或者少做一個收錢的動作,未必會影響他還停留在這個職位上的收入。



  然後世界還是那樣分屬兩頭地下雨或者明亮,在那中間的模糊地帶我們永遠探尋不著,就像我找不到畫面靜止與流動的分界,也找不到那個跨一步就淋雨,或者跨一步就曬太陽,但是又似乎存在的那個場域,我們能做的,只是企求更大的體系與世界,或者讓自己靜處於某個角落。



  不過,這些都太困難了。





2007年10月4日 星期四

心理學很無聊

  坦白講心理學真的很無聊啊。早上進了教室,聽見教授正在講關於井底之蛙的故事,用著說童話參雜連自身都無聊至於不耐的口吻,好像一堂課正要把教室內的學生連同教授吞沒,吞沒在一場彼此清楚又不敢戳破的愚蠢情境中。很無聊,教室裡的人群幾乎在教授講起下個故事的時間一同弊命,那可是個關於森林中的動物要演話劇的故事呢。

  然後我離開了教室,走到電腦教室裡上了網,又在北島的《走吧》前面停下目光,然後想起關於彭昉這渾蛋給我的太多的錯置的記憶,以及錯置延伸出太多的濫情感動。

  走吧
  我們沒有失去記憶
  我們去尋找生命的湖

  走吧
  路呵路
  飄滿紅罌粟

  好,總之這首詩是從彭昉那永遠沉著而精緻的口吻中,第一次轉述到我耳裡的,那個當下他一定用錯了太多的字句,以至於我的雞皮疙瘩不斷冒出來,套句某個網友,或者網友的男朋友的話:我都要變成雞人了。

  然而,北島的《走吧》的原貌,仍然在我親眼目睹之後,使我的眼光停留在字裡行間每個隱藏的細節中,然後想著飄滿紅罌粟的樣子,那可以是任何的季節任何的光度之下,我們踏著紛紅一片,去尋找我們生命的湖。照彭昉誤謬的說法,那湖可是在北方了。

  路呵路,飄滿紅罌粟,那個時間,或許也一同下著北海岸的太陽雨吧,末日的細雨連下三天,只怕是不會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