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15日 星期二

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

(pic by Rodney Smith

  情人節傍晚在多鬆遇到桃。我趕時間,只跟她聊了一根菸的時間。跟她半年沒見,這樣短的時間僅能互通點近況。離開前我跟她說我被老師討厭了,她笑著說我這種人哪有可能會惹老師喜歡。我笑楞楞地,後來就走了。

  跟桃見面從來就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我跟桃的交集不多、相處不多、對話也不多,但跟她見面總是有一種厚重的質量落在腦袋上的沈甸甸的感覺。

  當桃笑著說「老師不可能會喜歡你這種人」的時候,她究竟在想什麼呢?她知道老師為什麼不喜歡我嗎?她知道我在老師面前是如何表現的嗎?她知道我的形象、生活以及各種超出她眼前之外的可能性嗎?難道,桃傳達的不是一種隨處可見的庸俗的社交會話嗎?

  我想起剛唸書的時候,有過一段時間我極力地想要告訴曉昀社會學有多打動我。可能同樣是在多鬆,我張牙舞爪地試圖告訴她一些概念:界線、群體、舞台、自我表演。就在我興奮過度地講完之後,她只是冷冷地說:「彭昱,我不懂社會學。我只懂小說。」

  當我跟桃講起老師的時候,我講的無疑地是社會學的老師。桃懂社會學嗎?她不懂,那她如何認定「一個(社會學)老師不會喜歡我」。

  又有一回,同樣在多鬆我遇到桃。那個時候我手邊正在看《規訓與懲罰》,我跟她說這本書很好看,有機會她一定要看一看。後來,在我打瞌睡的時候桃悄悄地離開了。醒來時發現她在我的書裡夾了張紙條,寫著:「我會去找來看的」。

  桃後來有去買嗎?我不知道,買的話她會看完嗎?看完的話她會比較理解我都在看什麼、想什麼、觀察什麼嗎?我一點也不知道,並且也再沒提過這個話題。

  曉昀呢?曉昀是個作家,最後跟她聯絡那段時間,我所知道的她過著極密閉的書寫生活,並在其中享受著壓榨想像力與情感的自我極限挑戰。她說她一點也不懂社會學,只懂寫小說。

  曉昀講起這些的時候表情冷酷得像是我與她之間有不可跨越的陌生距離,像是村上春樹的那本書名一樣: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我和她之間完蛋了,她再也不願理解我的生活,就像我不可能再次理解她一樣。我們交集的世界就要崩解,兩相瞭望的境地有著封閉冰冷的界線。

  這又是為什麼呢?也許是因為我初讀社會學就試圖將其作為武器以討伐我的生活、討伐我所犯下的生活世界中各種庸俗的誤解與背叛、討伐我生活中所意外發生的各種人與人間情感衝突的愚蠢。但又為什麼,如果我所觸怒曉昀的是這種真實生活的瑣碎的話,又為什麼她特別跟我說「我只懂寫小說」呢?

  也許曉昀試圖告訴我一件事情,那就是科學與美學的不可共量。或者不是不可共量,是相互抵抗。

  那麼講回來,桃又是如何理解我的呢?我還是不知道,但當桃那樣說的時候,我莫名地想起:在桃的眼裡我從來不是個溫暖的人,一直到好多年之後,有一回她突然說我很溫暖。

  是啊,桃忽然覺得我很溫暖了,就像她曾經覺得我一點也不溫暖那樣,她找到了一個界定我的方式。於是我感激起桃,忽地覺得她也如此溫暖。畢竟這些界定,在我身上從來就充滿疑問,但由她而下的界定,我卻總是莫名其妙且打從心底地欣然接受。

  然而,除此之外,像是曉昀那張表情及其帶給我的困擾,至今都沒有了結過。社會學是科學嗎?科學與美學真的相抗嗎?我該向科學還是美學俯首呢?還是,這些問題一點意義也沒有,有的只是曉昀她冷冰冰的臉,有的只是我們彼此的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

2011年2月2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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