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4日 星期一

夜聽這牆


  我是個未雨稠繆的人。或者說我是個基督徒,因為每一個將至的下一秒都是基督可能踏進來的窄門。

  年紀還小一點的時候聽過有人說Neil Young是到了某個年紀才聽得下的歌。於是我開始聽老搖滾儘管聽不懂,聽著聽著就聽到Pink Floyd。十八歲的時候覺得Wish You Were Here好像聽得懂那麼一些;二十歲的時候覺得Dark Side of the Moon似乎也頗能打動我。但始終聽不下The Wall,了不起聽聽Comfortbly Numb—David Gilmour的solo都給列入百大的第一名了能不聽嗎。更聽不起誤打誤撞買的Final Cut,於焉再沒買過Pink Floyd。

  後來在獵奇心態的驅使下買了The Wall的DVD,連Dream Theater的Dark Side of the Moon cover專輯都買了。但還是聽不下The Wall。後來,很莫名地生為台灣之子並且長成文藝青年的樣子竟然於焉也對溫羅汀的搖滾據點有點依戀,所以The Wall就這樣給貢上了一個神位,甚至還跟朋友說這牆是取自The Wall因此而吵了場架(這架勢必也是很文藝的,那大概類似一場人生之必然與偶然、因果與目的之間的論辯)。

  到底什麼年紀的人才聽得下Neil Young或Pink Floyd或者其他花草羅列的老骨灰神位專輯,我不知道。只是最近在夜深之時聽起The Wall,竟然細細看起歌詞並且對其中複雜隱約層次鮮明的人聲樂聲錄製之糟雜社會聲響有了那麼些同感(這在我人生史偶然的角度下看之不過是因為上了研究所多唸點英文而促成的預期或非預期之殖民效應)。這同感在深夜顯得特別孤寂,孤寂不只在於讀書生活,更在於這一切曾特屬於某個時代的動盪與無奈,到了今天卻只能是自以為是特立獨行的追思或者,或者像Gramsci說的文化霸權那樣更加深遂而固著且無可動搖的霸權壓迫。

  大概就是那樣吧。但特別孤寂的時候聽一聽Pink Floyd,總是可以尋回一種尷尬羞赧實在不好意思的溫暖。然後再寫點廢話,像是我跟張君玫講的那樣:很困乏的時候就寫字、寫一寫起碼能說服自己還是有用的。沒記錯的話當時她告訴我:這也是個辯證的好方法。

2011年10月19日 星期三

研究生


  我今天去大潤發買了兩手的啤酒、三瓶檸檬口味的七喜、三瓶通寧水。人家說研究生菸酒生。在新竹開始習慣在家念書,因為在家念書可以抽菸,然後再看看冰箱裡的啤酒,好像自己真有那麼點研究生的樣子。

  把啤酒放進冰箱裡排得整整齊齊地實在很有生活的感覺。很倒錯地,在淡水生活時我從沒有居家感,好好一個房子給我弄得像貸居旅店,生活的範圍從兩房一廳漸縮至一個客廳的範圍,其他地方都荒廢掉了。到了新竹真的成了個房客之後,卻對這所有權上不屬於自己的數坪之地有著無盡的眷戀感。像是在牆上貼上照片、在書架上整齊地擺好書,還挑了桌燈、枕頭套與床單。

  但或許,更加倒錯的是,就當我視生活之真實如同芭比娃娃家萬物羅列各盡其用微觀宇宙一般精巧細密的時候。是的,就像是那精巧細密的芭比家一樣,它顯得如此空幻虛假如太陽底下再無新事般捕風捉影。為什麼呢,恐怕因為我是個研究生。

  前些天我遲繳了房租,只因為我忘了。將近午夜的時候我打電話給房東說聲不好意思、剛去匯款了,他客氣地問這麼晚了還在實驗室嗎,我虛應地說是。好像對研究生的想像就是實驗室。但我是個沒實驗室的研究生,有的也不過就是個略顯紊亂但溫馨的研究室,說穿了就是個讀書間。但確實,對於其他學科的研究生我也沒更多的想像,能想像的大概就是一間穿梭白袍之愛因斯塔且插滿試管並時刻有爆炸之虞的人類智識之濃縮據點。

  我們的研究室、我的書架算得上一間實驗室嗎?就像Latour曾說「給我一個實驗室我將舉起全世界」那樣。但大江健三郎他媽說她沒聽過文人學者知識人,只聽過讀書人。

  就是在這開學一個月的時間裡、在臉書上看著同為研究生的那些人們日夜抱怨文本量之洪水猛獸的時間裡,我才開始漸漸理解讀書大概就是這樣一回事:自我掏空,並且越加真實就越加虛構。一點一點地,或早或晚,也許我們都會面對這樣一個事實:生活之毫無美感就是體現在這我們自以為充滿美感的每一個熬夜苦讀、課堂討論和知識折衝之中。

  像我這樣的一個人,毫無抱負,更不視現實世界有其真理與自我規律,究竟應該如何在這讀書人之生活中走下去。當然會,因為只要現實生活中有那麼一點點旁人之定奪我就可以重拾那曾幾何時似乎即將熄滅的美感與卑賤。屆時我將重拾一個曖昧甚或虛假的主體。

  這時候T說我手邊的啤酒顯得無比真實,而同時我顯得如此浪漫。咳,像我這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