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來你睡得不好。你躺在床上,看周圍的燈火熄滅,黑暗襲來於是原本的光亮好像退守到你的四肢,以至於軀幹然後眼耳鼻口。終於斗室漆黑。你感覺你的體內保存了最後一點光熱,你覺得自己就要在那片暖洋洋而微亮的光中睡去,所以你闔上了眼。你不知道你的雙眼早就閉得死緊了。
半睡半醒間你翻來覆去,你覺得你身旁有什麼在騷擾蠢動,所以你想睜眼瞧瞧。你睜開了。不,其實還閉著呢。
你觸摸到一團濕黏腥臭的絲線,蠕動的絲線朝你撲來覆蓋,你大叫但是他們卻不停止將你淹沒。你認輸了,於是你靜滯在這個由絲線構成的小黑殼中,慢慢地你好像找回了睡前所見的那點光,他在黑殼中與你輝映。你縮著身子逐漸感到一股卑微的心安,那讓你全身放鬆然後眼皮下沉。你以為你又睡了。
這回你又感覺到了點什麼,那搔得你癢哈哈地,但這樣些微的刺激反讓你睡得更舒服,你就這樣淺笑地睡著直到那股感覺消失。你醒了,睜開眼你發現周圍一片白亮,乾淨地一望無際。你站起身來走著看不見盡頭,你又躺下來,也許打打滾。你大叫,無人應聲。你覺得這樣睡比縮在殼裡更舒服,於是你又閉上眼。卻忽地聽見一聲大叫。你認得那是自己的聲音,你環顧四週仍然白亮一片,你覺得毛骨悚然。你蹲下身,不知道等了多久累得睡了。
自此開始你在那些忙亂的線路和光亮一片中交錯更替,你知道你越來越累,然後你的感官知覺逐漸遲緩,緩慢到你分不清楚那些替換的寧靜和混亂有何差別。全都攪在一起,沒有黑白分別的混雜,你才知道這一切就像一張沒有規則的網,線路交替中有麻密困人的糾結,也有不著邊際的大空缺。
你累了一晚但是仍然在五點半起床,隨便挑幾件衣褲套上你準備上班,天空昏沉沉地還沒亮,路上偶有幾個同你一般的上班族,經過他們身旁你發現大家都一樣眼神空洞,但好像又被什麼驅使著不斷前進,生活就這樣日復一日規律地行走著。
晚上你回到家,想到入眠又是一場艱難,於是你好奇為什麼清醒卻總是容易。你想起早上那些趕打卡的上班族,你猜想是否大家都在做著同樣的夢。你上床,閉上眼,等待無止盡的黑夜白晝降臨,然後那些濕黏腥臭的絲線就稀稀疏疏地冒出來,最後編織出一張名為困頓的大網,網的盡頭沒有毒蟲猛獸等待,或者說困頓之網根本沒有盡頭。你跟自己說聲不要緊,明早五點半分秒不差你會醒來。
當然會醒來你知道,醒來就跳進另一張網。你當然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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