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21日 星期日

《地下鄉愁藍調》

  今天去誠品拿補發的會員卡,然後買點東西。在誠品音樂我打電話給彭昉問唱片,他問我剛找到的那張唐朝有沒有那首《國際歌》,我說有,他略略激動地要我買,還幫我出一半的錢。買了一張唐朝一張殷維,買了本馬世芳的《地下鄉愁藍調》,然後上樓,買本王爾德的童話集。

  出來誠品穿過東區巷子往LC,在那翻了大概半本吧。

  半本的《地下鄉愁藍調》大概看一個多小時,每看個段落我停下了來點根菸,然後想著我要不要如此濫情-某個角度上可以說不過是一本文藝青年成長史的類傳記散文,竟然能讓我在一個半小時內頻頻掉淚。自己濫情得都覺得相當可恥。

  披頭在馬世芳出生前兩年辦了最後一場屋頂演唱,在馬世芳的文青階段那些都已經是不能再躬逢其盛的歷史了,傳唱的故事早在日光下漂白得清晰又模糊,然而這些搖滾故事感動他到今天,我相當能體會那種非傾訴一番不可的心情。對我來說,那些故事就更遠更遠了,今天我在這個遙遠的位置讀馬世芳那個相較不遙遠的位置跟著頻頻掉淚,因為遙遠所以我充滿誤解,但我的濫情就是不斷執迷於那種誤解的力量,因著誤解所以一切遙遠的故事在我心中都更強烈地撞擊我的濫情。

  關於誤解的力量,大概前兩個禮拜我和彭昉從挪威出來,等公車的時候他跟我講起六四的歷史,當時從他口中說出來的那段記憶錯接的歷史畫面著實地賺了我不少眼淚。我想像崔健站在廣場中央(根本沒這回事,又或者說有,總之這是段記憶倒亂的胡謅),他也許還穿著那件麻綠絨布軍裝,眼睛上矇塊紅布,捲起袖子唱著"你這就帶我走",我眼框就濕,就有種又哭又笑的落淚衝動。當然,我完全給彭昉騙了,不過誤解的力量就是這樣不斷在我裡頭又衝又撞。

  於是我在讀《地下鄉愁藍調》,看馬世芳寫那柄火焚的紅吉他、寫那些早逝的美麗靈魂、寫那場攀升到頂端即將落下的烏茲塔克、寫他在一片喧囂中聽見摩里森的孤寂,我就嚮往又嚮往,感動又感動,鼻腔酸地好像剛入口的耶加雪夫那樣。

  馬世芳是個混蛋,我一直這樣認為。好久前就看過他有收錄在《地下鄉愁藍調》裡面的那篇"烏茲塔克口述歷史序"和"那柄活焚的紅吉他"。馬世芳沒搭上披頭那段囂張的搖滾年代,但是他經歷了台灣民歌的美麗,那個剛解嚴,社會醞釀了太久的,梗著等待爆發的聲音,他都經歷了。出身在那樣的家庭裡面,馬世芳從小就有著極豐富的資源,也許他還在地板上爬來爬去的時候就已經碰到了不少了不起的樂手,他可以像是所有初見吉他的小孩一樣賞巴掌似地往琴絃上掃,可以發起橫來把黑膠唱片當飛盤丟。當然啦,這都只是我的想像。

  每每想到他能經歷的時光,想到那時候披頭的《胡椒軍曹》如果已經給傳唱推高到爛,那我經歷到的就是給傳唱推高到爛得徹底,就算音樂情感是不會變的,但是渾沒馬世芳嚐過的青莽鮮味了。馬世芳可以在民歌時期放肆地享受那種純粹又美麗的感動,然而今天的我卻身陷在周杰倫的爛泥裡頭,每次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即使他會遺憾無法親眼看罕醉克斯在台上囈語,也不可能抬頭發現披頭們在屋頂鼓琴而歌,但他終究比我幸福多了。這就像是一條不斷下深的線路,馬世芳站在頂端的下頭,我在下下頭,只要往上看就能看見他這個令我悵然嚮往的混蛋。

  然而看了半本《地下鄉愁藍調》的我,仍然相信我的音樂年代其實可以有點感動。前些天在跟彭昉聊,我說我並不能確定這是否是台灣特有的社會氣氛,不能判斷這有沒有一點點的特出,但是在已過的大學生活裡面,我看見我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們幾乎都分享著同一份困窘,那泛出一種耐人尋味的氛圍,好像透著一點什麼希望被看見。

  海洋、野台越來越大聲,這牆、河岸越來越擁擠。我走進誠品音樂,發現華語唱片櫃開始把獨立音樂、對岸音樂各擺一頭。我看見還算齊全的崔健、唐朝,看見西尤、圖騰、張懸、Tizzy Bac,再回頭的時候我並沒有大辣辣地看見周杰倫和FIR。我相信有什麼在醞釀著,如果我們的確分享著一份同樣的困窘,那我相信這份困窘可以帶著我們的音樂年代一起美麗,要真能那樣,那現在的困窘就是我們音樂年代美麗的起點,有一天那就要成為最美麗的存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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