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相信看完演唱會之後我不會記錄下來任何東西。為此,我想我得先寫點東西。
聽Oasis到今天應該已經是六年多了。初聽Oasis來台的訊息,其實我還不大確定自己會不會去。也許我可以說這六年來的時間,透過一種緩慢的疏離,已經把Oasis粹化成一種形上價值。Gallagher兄弟的身形已經模糊成我年少時光的幽靈,他們的嗓音聽來幻滅空靈,空心電吉他的音色顯得乾澀刮耳。對我來說他們的歌聲不再悅耳,畢竟我也不再是騎在野狼上哼唱〈Rock n’ Roll Star〉,或者在房間搖晃著〈Champagne Supernova〉的那個少年。
Oasis來台,網路上一片熱烈,甚至死忠老歌迷開始批評浮出檯面的觀望者。老歌迷們愛這個樂團或許已經愛了十多年了。許多時候我都想著是怎樣的心境,使得逐漸蒼老的Gallagher兄弟在他們眼中永遠如此年輕。或者,他們總是願意保持著那樣年輕的姿態跟隨這個樂團。
許多時候,渴望長大和渴望年輕是一模一樣的兩件事情,像是站在時間的定點上你盲目地張望,看著前面是一片無限,而後頭也是一片無限,於是你朝無限前進,卻沒想過自己是在時間之流怎樣的方向上。因為那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六年前我一頭栽進Oasis和搖滾樂的時候,我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呢?六年前的我順著時間的流蕩去往哪個方向呢?
如果我仔細翻閱唱片架,然後開始回想,也許我可以為我的生命史找到一種從音樂出發的詮釋點。我可以為自己寫下一串關於自己的搖滾樂系譜,然後從中,我窺得每個階段中我的希冀與嚮往。那樣的話,那現在的我只是系譜世代的階段顯影,我離我的原生起點,我離Oasis已經好遠好陌生了。
或者,我將這六年的時間看成一個均質與巨大的空洞,其所匱乏的只是無數複雜所綜合起來的,一種青春期特有的孤獨與自傲。如此我便可以理解,為什麼這六年的時間,真正被凝縮提煉成空中閣樓的價值的,是那個如今聽來已經不再悅耳的英倫樂團。
青春期的自己總是披掛起一身陳舊然後追憶著眾多古老靈魂。青春期的自己總是發洩著無盡的騷動試圖證明自己的年輕。青春期的自己未曾朝任何時間之流的方向遊走,只是緊抓著某個瞬間想要讓自己燃燒殆盡。青春期的自己尚未積累太多過往的遺憾,沒有對現實時間的現實困頓,也還來不及對未來構築或失望。青春期沒有對時間的怨恨,只有對當下的否認,青春期怨恨當下的自己。
那是一種無辜的怨恨與否認,絲毫不帶要求,不試圖彌合也不試圖創造或刪去。那不指向將來也不指向過去,只是一種以否定當下來確保當下存在的怨恨。青春期的我怨恨自己,於是存在凝固於瞬間,在時刻的當下得到自我的完滿。在那個完滿的圖像中,Oasis成為背景與底韻。那種背景與底韻大概就像是〈Talk Tonight〉裡Noel吟唱得那樣孤寂一般。那是一種沒有對象的言說,無止盡地唱著言說的本身而沒有詞句。沒有內容也沒有對象,青春期是那樣一種自我憐惜的撫觸,在夜裡喃喃自語。
Oasis要來了,在四天之後。而我如何能不去現場看一看呢。如果青春期的你面對面地走來,你如何不向前去仔細看看他,你如何不去傾聽他無的放矢的吶喊。你如何不靠近他,即便他看不見你,你也摸不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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