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散場前的最後幾分鐘總是最安靜的。在那之後螢幕漸暗,而燈光卻亮起。觀眾們從寂靜中起身,拎起背包和飲料,連同爆米花。這個場合於是變得喧鬧,觀眾們反照光線的頭顱來回交錯。如果你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多等一會兒,你會覺得那些頭顱們就像機器裡跳動的爆米花。白亮亮的,又有一點焦黃,混亂但似乎又充滿秩序地跳動著。
一對男女就坐在那裡。最後一排的位置,像是山谷邊的長椅,或者爆米花機器旁邊的高腳椅。
「電影院就是要有爆米花才可以。」男人呆滯地說著。
「怎麼?」
「電影院一定要有爆米花啊,而且要滿地都是。如果你今天走在電影院的紅地毯上,可是仔細一看卻發現地上一顆爆米花都沒有,你不覺得很怪嗎?」男人一邊說一邊把雙臂枕在後腦杓,眼睛瞪著下面的人群。
「你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也許沿著紅地毯你會走進一場宴會,而你身上的穿著太輕鬆。更讓你擔心的是,如果你真的闖進那樣一場宴會,你的穿著不但突兀,而且你手上還拿著可樂和熱狗。」
「如果那真的是一個沒有爆米花的電影院呢?」女人玩弄著自己的指骨。
「那就更可怕了,因為你會懷疑起這個世界上是否還存在著爆米花這種東西。」
「也對,這裡是爆米花之家。」
男人牽起女人的手,兩個人沿著階梯往下走,手上帶著他們的飲料和爆米花。其他的觀眾都離開了,他們沿著階梯行走時頭顱一頓一頓地像是孤單的兩顆爆米花,手上沒吃完的爆米花也一點一點灑出來。
他們沿著電影院的紅地毯漫無目的地走著,不斷細數地上的爆米花。
「會不會有專門掃爆米花的人啊?他們不撿其他垃圾也不刮口香糖,只是掃爆米花,掃到整個畚箕滿滿的全是爆米花,然後就一個畚箕又一個畚箕地把爆米花聚集起來。」女人一邊講一邊想像起掃爆米花的工作的樣子。
「有的話,那些人就是電影院殺手了。照著我們剛剛說的,當一個電影院的爆米花被掃完了,那電影院就不再是電影院了。」
「可是就像我們現在這樣走著,其實我們並沒有發現所有的爆米花啊。爆米花是會隱藏起來的,而只要他還在某個角落,這裡就仍然是電影院。」
「但是他們沒有被發現的話,你就會像是拿著熱狗可樂又滿是懷疑地走在這張紅地毯上。」
「然後也許我就走進一場即將羞辱我的宴會了。」
「是的,在那裡即將被注意到的是你手上的熱狗可樂。對那裡而言你就是熱狗和可樂。」
「那如果我把熱狗和可樂藏起來了呢?就像是爆米花怎樣掃都掃不完,他們總是躲在哪裡。」
「那你還剩下什麼嗎?」
「不知道。也許他們不會發現我,因為我什麼都沒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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