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的北海岸總是極端的。他被烏雲厚重地籠罩著,或者在開闊的陽光中展示自己。今天的北海岸,濃密地似乎可以看見空氣裡游離的分子,他們跟天空中的烏雲混雜在一起。在天空與地面之間,我分不出過渡的流向,只知道一切都模糊地密合在一起了。而這一切,就是北海岸。
當我說「北海岸」的時候,對我而言那意味著從淡金路與北新路的交叉口開始,然後延續到Michael的店的那條小巷口。大致上沿途中會經過屯山漁港、淺水灣、三芝、白沙灣、英芳小館、劉家肉粽、老梅公園、一座依傍在山谷旁的大橋、Michael的店。如果我沒有記錯他們的順序的話,那這的確就是我的「北海岸」。
我的「北海岸」在我的定義中遂構成了一個只屬於我個人所擁有的空間。這個空間從完整綿延的土地上切割出來,然後與無限的他者所擁有的空間相互緊貼或重疊。
路上的車潮擁擠,即便我變換車道超過眼前的車子,在更前面還是有一輛車子擋住我。我的視線無法遙遠,我周圍充滿了他者的存在。在這個「空間」裡,一面我不可避免地與他人擦肩而過,但一面又處在那個只屬於我的「北海岸」裡。
我們將「空間」佔有,還是「空間」將我們收納。
經過三芝的時候,天空開始下起雨了。雨很大,即便車窗只留了一點小小的縫隙,雨水還是沿著車頂大滴地滴進來。車子內應該要屬於我確實佔有的空間吧,但是雨還是進來了。於是我關起車窗,卻還是聽見雨水打在車頂的聲響。聲音穿透進來了,他進來了,在我的空間裡。
小時候喜歡打電動,有一段時間反覆地跟朋友玩一套賽車的遊戲。一直到有一天,我發現無論是轉彎還是前進,其實我控制的人物一直都在畫面下緣的正中間,一切的位移都只在於背景的移動,而我控制的人,他只是留在原地用一種可笑而掙扎的動作,做出左右轉的姿勢,自始自終他哪裡也沒有去過。那天開始我不再玩這個遊戲。
車子變少了,我的視線開始遙遠,周遭的一切似乎一閃即逝,我用畫面記憶空間,試圖在每個一閃即逝中構築出自己對於他們抽象的認知。這一切的認知,使得我的「北海岸」如此巨大,巨大如一個複雜的裝置,不斷地將我納入其中,在各個部分進行消化。
到了基隆,路上的車子又變多了。我們共處在一個空間裡嗎,或者只是我們重疊了卻又遠離彼此。或者,他們都消失了,他們只是裝置中的零件。再也沒有他者了,只是一切就像遊戲裡不斷置換的風景與畫面,而我就在那個畫面下緣的中央,不斷做出可笑的動作。我沒有經過北海岸,而是北海岸經過了我。
世界如同巨大的幻象,當存在並無法與空間黏合。如果真正的存在是個理型,那他並不佔有任何空間。實存變得虛幻,而虛幻卻是我們僅能相信的。
我到了基隆,又去了師大,最後回家。地理位置而言,這是個明顯的迴圈,但無論如何,我總是哪裡也沒去。我張望的,如同「什麼故事在那頭等待結束」,或者應該說,我張望的,是什麼樣的終點朝我迎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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