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在看漫畫。這家漫畫店有個自成一格的吸煙區。人們在書櫃前挑選好漫畫,然後在櫃臺前排隊結帳,再走進吸煙區。
吸煙區的座位是廉價的粉紅皮沙發,上面佈滿了黃褐色的菸疤與破孔。M總習慣坐在同一張沙發,小心地告誡自己不要在這只沙發椅上留下任何痕跡。每一回他走進這裡,總會觀察到沙發們受到的破壞。唯獨他坐的那張,一點也不特殊起眼的沙發,完整無缺。
M很少看熱門漫畫,因為他總是租不到。熱門漫畫總是太搶手、太凌亂地分散在各個客人的手裡。而且熱門漫畫一週一週連載,M不喜歡等待劇情。劇情總是從未來的時間裡接踵而來,M喜歡從已經完結的漫畫的第一集開始,用追逐的、自己可以估量計算的方式。
於是M總是進了漫畫店之後直接走到那個最角落的書櫃前,用一種隱密的方式,拿起他還未完成的漫畫,排隊,結帳,走進吸煙區,在他細心維護的那張沙發上坐下來。而這個流程的所有環節都不能容許任何意外。
可能M自己都沒有想過,他的行為無論是在意識範圍內的自發舉動,或者只是一種巧合、隨性使然,M都在為自己制定一套流程模式。那也許是一種刻意的區隔,好在人群中建立一張清晰的自我臉孔。但即使,即使這一切都只是出自於M單純而無自覺的選擇(像是掉在地上的某顆糖果平滑地滾入一道陰暗的夾縫),M仍然為他的生活畫出了一條軌跡,而這一條軌跡,使得我們眼前的M成為一個可以被預測的行動者。
某種程度而言,我們的確可以因此認為M是自我主宰的個體,也因此我們似乎可以在千萬人中將他辨識出來。像是我們辨識自己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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