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20日 星期日

生活

11.17
  上禮拜在多鬆,店裡放了一段有好長solo的歌,聽了好久才聽出來是Eric Clapton的歌。那首歌我沒聽過,但我認得他的吉他。好久好久沒聽Eric Clapton的歌了,他SOLO時虔敬懺悔的表情我都記得。

  今天早上作了個夢,夢裡我徒手殺死一隻小型犬。純粹透過空手的拳擊、搥敲、推打。如此殺死一隻小型犬勢必是費力的。因為這是費力的,所以過程細膩而緩慢:牠被激怒、獸性與攻擊慾、奮力地自我防衛。然後牠感到疼痛與體力的衰弱,閃躲、藏匿、奔逃。牠頹敗的身軀拖住牠,不斷進行無用的遮掩、無意義的低吼。牠哀嚎,發出小獸的嗚鳴。牠眼露哀憐,夢中的牠眼神毫無怨恨地令人毛骨悚然。

  史把我叫醒,我全身上下都是汗,他說天氣這麼冷哪來的汗,我說我作了一個夢。

  然後我放了Eric Clapton的〈River Of Tears〉,在裡面找一點安慰。夢裡費盡氣力弒犬的我,如同歌詞裡罪疚的離者。而那隻小狗,我相信牠是很愛我的,而我應該也是如此愛牠。

11.26
  Louis滿二十一歲了,最近生活過得匆忙,還來不及準備禮物給他,挺抱歉。

  昨天下午在河邊,跟他討論待會要上台報告的文本,才想起來好久沒跟他一起這樣唸書。不過似乎我們已經有了這樣的習慣:我看文本,他在旁邊思考、整理,準備講給我聽。看著他皺眉思索的樣子,我一直都覺得相當羨慕。

  二十一歲的我在幹嘛呢。二十一歲是我在淡江的最後一年,有一搭沒一搭的過生活,學校生活的記憶中最值得驕傲的,大概是沒去上過幾次的PL學期成績拿了八十多分。PL是一門講邏輯的科目,沒有太多的專業語法,緊要的是語言邏輯。學期成績八十多,那時候我覺得即使中途敗逃卻也不太辜負這個科系了。

  晚上大夥去吃飯,去前買了個蛋糕。簡簡單單吃個飯、切蛋糕,我訝異於二十五歲的我正開開心心地過著四年前我可能該有的年歲。然而四年前我並沒有。我記得PL八十多分、那海關門了、我在大尖山上想著還念不念資工、開始抽菸、進入重考班。

  而今我二十五歲了,比起二十一歲的我也不過多了四年。相當不多的時間裡,或許我也僅有著相當不多的改變。不過關於唸書,或者生活,似乎我也找到了該有的位置,像是坐在河邊,一邊翻文本一邊期待著Louis要如何向我闡述涂爾幹的文本。

  親愛的Louis,珍惜你相當青莽的年少,如同今天我珍惜著我不那麼青莽的年少。

11.27
  我還是很喜歡昆德拉在《小說的藝術》裡面講的:小說家的道德責任在於發現新的事物,如果一部小說沒有發現新事物的能力,那它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而或許理論思考也是一樣,例如:思考功能論是目的論的還是因果論的,在某種層次上它並沒有任何必要。諸如此類的哲學思考與邏輯思考它只能是手段性質的,如果這個手段並不給予我們任何通往未來的路徑可能,那它也只能是一些同語反覆般的無意義夢語。

  夢語可能是有趣且炫麗的,但它沒有存在的必要。它只能淹沒在時間的洪流裡。當然,淹沒於時間洪流的前提在於:我們的社會確實藉著某些新視界的發現、某些深刻的實踐,正通往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而怯懦如我,多數時候確實只滿足於那些零碎趣味的夢語。

12.10
  下午我和彭昉吃飯,他說他在想我會不會習慣性地把焦慮延緩。形式上確實是這樣:高中多念一年以延緩大學聯考;大學多念四年以延緩生活抉擇。

  彭昉說這些的時候我不打算,也無法反駁。只是這中間有一些推論上的細節考慮:延緩焦慮如果是目的性的,那該目的應該是讓焦慮重臨時有足夠的準備;延緩焦慮如果是非目的性的,那延緩焦慮的傾向應該來自於某些原初的、身體的、意識與潛意識間模糊界線的運作。

  「傾向」是彭昉用的字眼。然而這個「傾向」在此應該是一種選擇頻率的傾向(tendency)而非一種目的喜好的傾向(preference)。也就是「延緩焦慮」應該是做為手段,而手段選擇的比率使得一種傾向(tendency)站上台面而被認知。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延緩焦慮」究竟從我生命的那個角落開始發酵運作。

  我跟彭昉講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我想起來張君玫的期末報告似乎該開始寫了。

12.11
  桂冠很煩。開學的時候看了張君玫的書單,那時候就寫了註腳「《恐怖的力量》,桂冠出版,八成絕版了,要念的話得趕快找」,結果沒多久那張書單就丟了,也忘記這本書了。桂冠實在很奇怪,如果他們不再刷書的話那為什麼Foucault的書永遠都擺一堆在架上(還是學術書只刷這幾本)。

  總之我沒書看,中午跟同學吃完飯,要離開學校的時候賀夷問我是不是要去多鬆,我說不知道,但是半小時後我就在多鬆裡頭了。晚了一點史來師大剪頭髮,也沒打電話就來多鬆看我在不在。結果我在,一整天都在,但是什麼事情也沒做。才想起來,在多鬆什麼事情都沒得做似乎已經是好久以前了。同時想起來,沒禁菸的多鬆總是不會讓我沒事做。

  有些時候,抽菸對某些人來講真的很重要啊。聽說明年連邊走邊抽都要開罰了,天哪。

12.20
  我想起來小時候在習字本上寫到「髒」這個對孩童來說筆劃太多、過為複雜的字,那時候我是這樣練習的:「髒」是「骨」、「草」、「死」、「升」組合起來的。

  骨草死升構成了「髒」這個字眼,同時在孩童的認識裡構成了一個圖像:有一具白骨,完整而低矮地躺落在雜草堆中,然後在其上有一縷漂浮的靈魂。而這就是死亡與其再生,這就是髒。於是出現了一種心物二元對立的辯證,其辯證的取徑即在於通過那堆雜草、躺在那任自我腐朽,讓自己成為比荒原還髒的物質,然後粹鍊出清白飛升的精神。

  如果這個過程是辯證的,那絕對不如孩提的我想像的穿越死蔭幽谷、邁往淨白地域那般單純。它得在雜草間翻撥、在泥濘中匍匐,它得腐朽至比蛀蟲居住之境還低的地層罅隙,然後躺在那裡。它是髒的,無論白骨與靈魂皆屬卑賤。它不如鉛字在習字本上反光得那樣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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