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6日 星期三

天相作命


(pic by Marcin Stawiarz

  曾經有一位漫畫家用圖像描摹過這樣一個情境:在一個陽光灑滿的午後一群小孩在巷弄間嬉戲奔跑,巷弄的盡頭是一座矗立山頭的城堡。但才一眨眼的時間,其中一個落後的孩子頭一回卻發現已然黃昏。當他凝視著背後消逝黯淡的街景時,腦後傳來孩童銀鈴般的稚音,喊著:「再不快一點就來不及囉!」孩子頭再一回,只見眼前全黑,視線的正中間那座城堡越發地縮小但持續放著唯一的光芒。孩子試圖前進,但通往城堡的階梯空無一人,他越想靠近就越趨遙遠。當他累得趴下來時,才發現這條崎嶇不平的階梯其實是以無數的頭顱、殘肢、屍塊與骨骸堆砌而成。

  漫畫家畫的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情景。算命的說我是天相作命,宰相命,生來輔佐人的。而每當我跟兩個死黨胡扯瞎鬧起來,我就想起那幅圖像和算命的話:我是骨不是將,哪怕是特別大的那塊。

  有一回跟朋友吃飯,吃完飯回家的路上,我跟T說:「他們可以去死了,不需要活一輩子。」T沒說話,車上的空氣顯得凝重。我也不知道當我講起這句話時是怎樣的表情,也許偏激以致歪斜,或者漠然以致死沈。也就是這樣的表情之下,我想起我的兩個死黨,彷彿要我現下死去以鋪成那白骨階梯也甘願。

  然而很悲慘地,也就是這樣的時候我發現我不會是骨,也不會是將。回家的路上車子裡緩緩響著空調的運轉聲從外頭送著廢氣進來,廢氣的味道再真實不過地讓我知道,在這樣的都市裡,我的生活一點也不悲慘,若要說它有何悲慘的話,其悲慘在於這生活真實得如同每一個人的生活:拾荒者的生活、娼妓的生活、病患的生活,或者富豪的生活、領導者的生活、逐夢者的生活。

  這真實生活所告示我的是這樣:我們不是骨也不是將,我們只是永遠落後的那一個孩子。我們來不及,打從出生那一剎那就來不及了。因為這生活如此真實,更因為,我們只能活這麼一次哪。誰也不願、不敢、不會死,在這世界終結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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